假山上凉亭里的周荷珠看见周玉清走了出来,他与小厮宝意说了两句话后便离开,宝意倒是进了东院。
“姑娘,我们别去找赵氏了,免得老爷不高兴。”鸢时劝。
周荷珠不听,三步并两步下了假山,迈进东院。东院里的下人都被暂时遣去别的地方当差,偌大的庭院空荡荡的。周荷珠迈过后院的宝葫芦门,生生顿住脚步,惊愕地望着眼前看见的一幕。
她看见了什么?
竟然看见赵氏和周玉清的小厮宝意抱在一起!
鸢时也惊了。幸好周荷珠先反应过来捂住了她的嘴。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转头看向后院的两个人。
周荷珠这才看清赵氏是在给宝意擦眼泪。
“您受苦了,等大哥回家。我们离开周家!”宝意哽咽着。
周荷珠惊得身形晃动,险些站不稳。她很快反应过来,拉着鸢时匆匆离开,一口气疾步走出老远,她才低声开口:“鸢时,你觉得宝意长得像东院那位夫人吗?”
鸢时吓懵了,望着周荷珠不敢说话。
周荷珠努力想了一下,听说当年赵氏带着一双儿女找来时,说宝意是同乡失了父母的孩子……
周荷珠心里又慌又乱,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她深吸了口气,道:“鸢时,今日看见的事情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记住没有?”
鸢时重重点头。
周荷珠转身,木讷地往回走,心里乱糟糟的。所以当钱妈妈的儿子平安从角落拐出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吓着二姑娘了,是平安的不是!”
“什么事?”周荷珠暂且放下东院的事情,打起精神来询问。
平安黑黝黝的眼珠儿转了一圈,做出难为的表情来。他挠了挠头:“二姑娘,平安昨儿撞见了点事儿,犹豫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来告诉您。”
“有话快说!”鸢时催。
“我昨儿亲眼看见三姑娘和、和沈家四公子在梅林里说话。”
鸢时立刻说:“不许胡说!”
平安耷拉着眉梢,愁眉苦脸:“我可不敢有半句假话啊!是王家表少爷和表姑娘要我带路去寻三姑娘的,他们两个也是亲眼见到。二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王家两位主子!”
他又赔着笑脸对周荷珠笑:“二姑娘,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的地方。这不想着将功补过嘛?以后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鸢时立刻去看周荷珠的脸色。
周荷珠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不发一言地回房。她回房没多久,宋氏派人请她过去,说是沈家来了人。
鸢时笑着说:“姑娘,您别听平安胡说。兴许只是碰巧撞上了,您别往心里去。沈家这不是来人了吗?说不定要商谈婚期。咱们赶紧换身衣服过去!”
周荷珠望着衣橱里的衣服发呆,这里的衣服都是霍澜音的。她随便换了件衣服去宋氏那里。
沈家是来退亲的。
“你们沈家怎能如此!”宋氏气急。
周荷珠却一脸平静,没多少意外和难过。
沈四郎长长做了一揖,收敛笑意,诚恳道:“肆欢往年不懂事荒废年岁。如今想进京奔前程。五年八年内不打算成亲,自然不敢耽搁二姑娘。”
沈肆欢来退亲时,霍澜音靠在浴桶边儿,在一室的氤氲水汽里睡着了。狭小浴间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卫瞻走了进来。
卫瞻立在门口,目光落在水汽围绕的霍澜音。她微微偏着头,靠在桶沿儿,雪肌微湿,一绺儿细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继而垂落,搭过她的锁骨,落入水中。
黑发雪肌。
缭绕云雾似仙境,水中人仿若九霄之仙。
自从头一回被送到卫瞻那儿,霍澜音便没有再服药。身上的药味儿逐渐淡了些。温热的水加浓了她身子里的香,药味儿就变得更浅淡了。她身上的香味儿充盈在整间屋子,郁香醉人。
酣眠的她,让人不忍吵醒。
卫瞻放轻脚步,朝着霍澜音一步步走去。每迈近一步,那种浓郁的香味儿便又浓上一分。此时他方明白江太傅为何说她是最好中和药味之人。
卫瞻立在霍澜音身后,俯下身来,凑近她的颈间翕动鼻翼。
香。
真的香。
这世间没有别的香味儿会更醉人。
卫瞻不停地靠近,脸上的面具不小心蹭到了霍澜音细白的脖子。霍澜音鼻间发出细微的声音来,眉心也微蹙。
卫瞻一下子站直,立得笔直。莫名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他垂眼去看霍澜音,见她并没有醒过来。
霍澜音搭在桶边的心衣忽然滑落,慢悠悠地落在水中,飘在水面。碧色的心衣上绣着云雾和山峦。穿戴过的痕迹仿佛映出主人的婀娜。
卫瞻探手,拾起心衣放在鼻前闻了闻。
异香扑鼻。
心衣上的水滴坠了许久,终于接连两滴落入水中。
滴答。
霍澜音轻唔,眼睫微颤,睁开眼睛。
卫瞻一怔,鬼使神差地将心衣团在掌中,动作迅速地藏在袖子里。
霍澜音看见水面映出人影,骇得惊呼了一声。
卫瞻的手压住她的肩,板着脸说:“喊什么?”
“殿、殿下怎进来了?”霍澜音慌张去摸找搭在桶沿的心衣。
第20章
咦?
心衣呢?
霍澜音隐约记得她随手将心衣搭挂在桶沿儿的。难道是她记错了?她转头去看狭小浴间里除了浴桶外唯一的一张椅子。椅子上搭着她脱下的衣物。
难道在那里?
她想去翻找,可是……
她抬起眼睛仰望着卫瞻,眼中秋水盈盈。她慢慢矮下身子,将锁骨埋在水下。她的眼睛湿了,被卫瞻看在眼里,莫名想将那一根根黏在一起的眼睫分开。
然后,卫瞻就伸了手。
最初,他真的只是想拨一拨她长长的眼睫,而已。
真的。
毕竟他只是觉得好闻,才进来闻一闻。
真的。
然而一个时辰后,浴间里一片狼藉。浴桶里的水洒出大半,椅子翻倒,原本堆放在椅子上的衣物凌乱落了一地,被地面的水渍湿透。
霍澜音蜷缩着侧躺在地面湿衣物上,没什么力气,连喘息都变得轻浅。
“别着凉。”卫瞻将自己宽大的外衣扔在霍澜音湿漉漉的身上,推门走了出去。
霍澜音没动,阖上了眼。
半晌,小木门又被推开。
霍澜音略带疲惫地开口:“莺时,大殿下走了吗?”
“莺时?”霍澜音下意识地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衣服,睁开眼,对上卫瞻审视的目光。她捏着衣角的手一紧,又松开,柔声说:“我以为殿下已经搬去葳蕤院了。”
卫瞻没说话,他俯下身来抱起霍澜音,抱着她走出去。他将霍澜音放在床榻上,拿来宽大的棉帕和干净的衣服放在霍澜音面前,开口:“收拾好,跟我搬过去。”
“好。”霍澜音垂着眼睛柔声应着。
卫瞻刚转身,听见她的回应又转过头,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锦帕盖在她的头上。雪色棉帕遮了视线,霍澜音还没来得及扯开,卫瞻宽大的手掌已经压住了她,给她揉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霍澜音举起的手尚未碰到棉帕,默默放了下来,任由卫瞻给她擦干长发。
不得不说,卫瞻天生手劲大,着实不算舒服。
藏在袖子里的心衣透出一点,卫瞻一怔,立刻低头去看霍澜音。雪色棉帕搭在她的头上,遮着视线,她看不见。卫瞻若无其事地将湿透的心衣往袖子里塞了塞,继续给她擦干长发。
小豆子昨夜就将东西收拾好。霍澜音这边东西也不多,莺时也很快收拾妥当。霍澜音迟了卫瞻两刻钟,往葳蕤院搬去。
堂厅里,卫瞻懒散坐在一张藤椅里,两条大长腿交叠,脚踝搭在身前的小几。
江太傅给他诊了脉,点头道:“最近睡得多,果然好了些。”
他又苦口婆心:“让之,良药苦口,不能再不喝。”
站在门口的小豆子急忙赔着笑脸进来,手里端着药。
卫瞻撩起眼皮瞥了一眼,道:“拿滚!”
小豆子脸上的笑一僵,立刻苦着脸求助似地看向江太傅。江太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转头刚好从敞开的门看见霍澜音带着莺时和姚妈妈搬来,正穿过院子。他摸了摸胡子,道:“送去给夫人服下。”
卫瞻抬眼,看着小豆子跑去拦下霍澜音,霍澜音几乎没有犹豫,双手捧着漆色的碗,指尖儿纤细莹白。她微微仰着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卫瞻皱起眉。
那玩意儿多臭啊……
江太傅笑眯了眼,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妙哉,妙哉!”
“老头儿,你怎么那么招人烦?”卫瞻起身,带倒了椅子,摔门走了。
小豆子跑了回来,挠着头问:“大人,这药给夫人喝对殿下真的有用吗?”
“没用。”
“那您还让夫人喝?”小豆子惊得瞪圆了眼。
江太傅成足在胸,笑道:“要不了多久,殿下就会喝药。”
小豆子把脑袋瓜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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