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什么!”陆轻舟微笑道,双手拽着缰绳,“某人嘴贱,教训一下而已。”
余小尾满意地比了个大拇指,“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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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楼里,平日四方宾客多如麻,最多的就是消息,最不值钱的也是消息。
三楼雅间里,嘉月差不多把海宁县的几部分土匪势力都讲了一遍,最后不痛不痒地加上一句:“姑娘还是不要招惹他们为好。”
照嘉月这么说,海宁的匪几乎要比民还多,各自有各自的山头,且分工明确互不相扰,自成一套体系:
沿着海岸一带叫水匪,往西去有专门劫富户的山匪;
北面有专门劫官道的沙匪,每隔两个月劫一次官银;
还有专门劫匪的悍匪,异常凶猛,江湖上有名的“黑风寨”,做的就是这营生。
最上头的龙头老大管着这些匪,江湖上叫做“海蛟龙”,就云台以北到大坞岭一带,都是他的范围,只不过朝廷海禁之后,有些许年没听说过海蛟龙的名号了。
只有两眼一抹黑逮谁劫谁的才被叫做土匪,干的是没有道义可言的营生,因此遭众匪唾弃。
宋安宁一味听着没有插话,本还心中十分好奇,她一个日日在花楼里弹琵琶的艺伎怎么会知道这些,不过略略一想,一个伎子竟然能随手拿出一身捕快的衣裳,一应的帽子腰牌都不缺,倒也十分值得琢磨。
嘉月的身份愈发成迷,但宋安宁眼下最想搞清楚的,还是靶子山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靶子山上的那群,是专门打劫富户的山匪,后来不知道怎么,连富户也不劫了,也许是换了营生。”
宋安宁头一次听到这些话,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接着问:“匪的营生还能说换就换了?”
“那当然,当官的讲究一朝君子一朝臣,当匪的也一样,许是当家的倒了,或是被人横生断了财路。”嘉月娴熟地运着茶壶,白皙的手腕如玉雕的一般,引得宋安宁总想多看两眼,“上回姑娘跟着捕快去靶子山剿匪,结果如何啦?”
“哦,正如姑娘说的,只是……”宋安宁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最后想想反正话还是会传到她耳中去的,说了也无妨,“只是陆家小哥哥似乎有意护着那些山匪,叫他们逃走了。”
嘉月听着她的话,无端端地挑了挑眉毛,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陆县令能有如此明事理的儿子,真是不容易。”
“姑娘这话何意?”
嘉月抬起头来正色道,“宋姑娘,海宁不比京城,天子脚下无人敢横生是非。这里天高皇帝远,众匪都像土皇帝一般,百年来剿匪都如摸着石头过河,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莫不清楚情况就贸然剿匪,只怕这任县令也要不长久了。”
海宁县近百年来几十位县令,半数都是死在悍匪手中,所以这事急不得。
宋安宁怒着嘴,“可我还是想不太明白,他们好好地当匪,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药材到衙门去。”
“这说明靶子山上的新当家的是个有头脑的,难怪连陆少爷都护着。”嘉月说得波澜不惊,似乎不论是什么样的消息传到她的耳中都不觉得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芝麻绿豆罢了,“我若是姑娘,就将人好生放了,算是为陆县令代行一件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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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就要到了海宁县,余小尾却勒住了马,迟疑了许久都不敢再往前走了。
“要不,我先回了。”这一路天不怕地不怕,连土匪都能应对自如,反而快到了海宁却心中惧怕起来,不得已朝陆轻舟投去试探的目光,“我怕你爹……”
梁长风暗自笑道,“哦,原来是个怕婆家的。”
“这一路有余姑娘随行,在下十分感激。”陆轻舟不理会他,也点点头,在马上朝她揖了手,“城里还在闹瘟疫,姑娘这几日还是不要下山为好。”
余小尾也点头就当做告别,调转马头才走了两步,又转过来朝陆轻舟大喊了一声:“稀饭!你——”
她多怕这一分别,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陆轻舟也回过头来,寒风中远远地看着她笑了笑,振声回答她:“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余小尾也笑了,笑眼眯成两个弯弯的月牙,“那你要是有空,山上……剿我啊?”
此时陆轻舟还未再说些什么,余小尾便驾着马,沿着山路扬蹄而去,唯独陆轻舟身后传来梁长风一声隐隐的笑声,捏着嗓子学她的话:“有空上山来剿我啊,哈哈,你们道别的方式还真是够刺激的。”
“回去不许说起这事,否则——”
“我知道我知道!”梁长风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半个字,“完事后我还得回琅山呢,可不想半路上再碰上黑风寨白风寨的人……”
“那就好。”陆轻舟这才引马慢慢往山下走去,没有余小尾吓唬着的梁长风,又开始一路唠叨个没完,什么天网恢恢啊,什么太岁爷头顶上动土,最后翻着白眼嘟囔了一句:“你说你一个县太爷的儿子,怎么也跟着学得匪里匪气的,还知道要挟人了……”
正当余小尾欢欢喜喜地回到山寨中,见到的自家兄弟纷纷抱拳打招呼,余小尾一阵风似的在寨子里转了一圈,“二当家呢?东西也不知道给我送去没有。”
“二当家的?”二狗子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嘴角的笑容冷了下来,“有两三日没回来了,我们还以为……宿在哪个窑儿里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星是珍珠,海月是水母,黑水蛟龙是水匪中的杠把子。
余小尾心里装着一整本海宁县黑话大全。
这一章基本上就是个背景脉络的梳理,没什么剧情。
梁长风确实是……好心但嘴贱的。
第19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
余小尾坐在虎皮坐上啃着手指甲,正因为赵霸天失踪的事情糟心,忽而两个兄弟结伴而入,抱拳道:“大当家的!凝春园里没有!沁芳园里也没有!”
“大当家的,寒香楼里找遍了也没有,花婆还说霸哥欠了三两银子的债,要算在您的账上呢。”
余小尾一时怒气冲天,“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堂下二人缩了脖子,“反了天了?他欠的风流债居然算我账上?!”
当中一个弱弱地抬起头来,“呃……庆平寨的规矩就是,大当家的包圆儿……”
“我不是下了命令不许逛窑子了吗?”
“那是去年欠下的,这不还没来得及还……”
余小尾悻悻坐下,摆摆手叫他们出去。
不多时,又有三两个兄弟进来回话:
“大当家的,面馆儿老板说没见过,茶楼也没有。”
“西市呢?”
那兄弟摇摇头,“西市闹瘟疫呢,闲杂人等都不放进去,打探不出来。”
这一日里,凡是在海宁地界上赵霸天能负担得起的窑子、饭馆和茶馆,余小尾几乎都命人挨着搜了个仔细,除了西市进不去之外,当真再无可去的地方了。余小尾琢磨着,莫非赵霸天当真因为进城一趟而染上了瘟疫,死在里面了?
那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
正当余小尾打算招呼两个兄弟,上棺材铺买木板给赵霸天收尸的时候,二狗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刚一进屋就忙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边倒边说,“大当家的,有眉目了,听说霸哥回来的路上遭衙门的人逮了。”
“在什么地方?”余小尾盯着二狗子咕咚咚地喝完了整壶的茶,着实有些心疼自己才从琅山买回来的好茶叶。
“就衙门附近七曲巷的一个小宅子里,醉花楼的消息,错不了。”二狗子用袖口抹了嘴角,说道这里自己也想起来什么似的愣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余小尾,“……那好像是姓江的宅子,上回霸哥去下巴豆的时候……”
一听这话,屋里的几个兄弟也都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起来。
“大当家的,若真是落在了姓江的手里,那咱们得赔上多少兄弟啊。”
“还救什么啊,说不定早就送进衙门里去了。”
“姓江的功夫深不可测,连大当家的都不是他的对手,二当家的惹他作甚啊……”
余小尾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赵霸天此行是凶多吉少了。
“莫慌,等天黑了我先去看看,”余小尾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在平时,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赵霸天这次是为了帮她送药而去的,说什么都没有任其自生自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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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消失了两三日的赵霸天,正被捆在柴房里哭天喊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当他心里抱怨人心不古、小姑娘答应了放他出去却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宋安宁应声推门进来,手里握着一把小匕首,双目紧紧地盯着他。
“你你你该不会是要,捅、捅、捅死我吧?”赵霸天双脚蹭地退了两步。
“放你走,我说话算话。”宋安宁撂下灯笼,在他身边蹲下来,小匕首费力地把麻绳割断,一边说,“趁着城里乱着,你快些走,别叫人瞧见了。”
赵霸天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放下来,念自己逍遥小半辈子,要是结果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里还真是太冤枉了,笑起来时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谢谢你啊,小姑娘,亏得老天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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