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密室的关系,里面有些闷热,他额前挂着细密的汗珠,偶尔掏出怀中的手帕擦拭一下,而那枚手帕上的图案,则是她绣的“两只大鹅”。
许是太热了,他才闪开一条缝,好吹进点凉风,凉快凉快。
想起这几日里季琅早出晚归地,整日整日见不着面,难不成就是在这里用功读书?
可是读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就在姜幸心里揣摩着季琅的心思的时候,她忽然感觉鼻头一酸,下意识低下头。
“阿嚏!”
“谁?”
姜幸赶紧捂住嘴,可是已经晚了。季琅像一阵风一样,放下笔,快步走过来,她提着裙子想躲,可是这屋里简单得很,根本没处躲。
“你……你在这做什么?”
季琅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姜幸,他随手按了书架上的什么,那书架就合上了,走过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怎么每次过来都鬼鬼祟祟的?”
还不是你把碎玉轩整得神神秘秘的?姜幸想反呛回去,奈何鼻子还是痒,不想让季琅看到她打喷嚏的样子,她急忙转过身去,对着墙壁又打了一个。
“阿嚏!”
就只是吹了个风而已!姜幸用手帕掩着口鼻,有些懊恼,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他面前,出这么大的糗。
季琅看着她背影,从头顶看到脚尖,忽然皱起眉,一把拽住她肩膀,让她转过身:“你怎么不加件衣服就出来,染上风寒怎么办?”
说着他自作主张地脱下外衫披在姜幸身上。嗅到季琅身上特有的清新草木香,她下意识抬眸,一双水润双眼忽地撞到他心里,让他为之一颤。
季琅蹭了蹭鼻头,眼神不知往哪搁:“是我太热了……”
她也没说什么……
姜幸低下头,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心里不知哪块又柔又软,像浸在蜜糖里似的。
被情绪支配了所有,她抓紧了衣领,嗫嚅道:“小侯爷好几日不宿在醉方居,我只是想看看你做什么去了……”
季琅一怔:“你是来找我的?”看姜幸不说话,就莞尔一笑,“不是日日都能见到吗,你就这么离不开我?”
姜幸抬头,看他扬着笑脸,露出一排小白牙,不知天高地厚地看着自己,还有些得意洋洋,也不知是在捉弄她寻开心还是认真的。
谁离不开他了?非要给自己扣个厮混的帽子害她担心,现在还要取笑她。
姜幸抿着嘴,将肩膀上的衣服扯下来,攒吧攒吧塞到季琅手里,对上他错愕的脸,说的话夹枪带棍。
“小侯爷既然有去处,妾身就不便打扰了,您在这睡吧,我走了!”
她气哄哄地向外走,有意无意地怼了一下季琅的胳膊,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下意识伸手一捞,却不想没抓住姜幸的肩膀,倒是把她衣裳扒开了,盈盈露出一块藕白色香肩。
月色初开,银沙倾散。
姜幸扭过头,看他的大掌拉扯着自己的衣服,还不放开,整张脸都愣在此刻,像是石像一般。
“小侯爷,还不放开!”她有些急了,嗔怪着横了他一句,季琅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手。
周遭什么都消失不见了,全世界好像只剩下那一人,眼见着她羞愤地想要转身离去,季琅这次寻回了理智,几步追了上去,把外衫重新搭上她肩头。
“你跑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你——”
“哎呀别说了!”姜幸捂上耳朵,走得更快了。
谁知道季琅又追了上来,这次不再说荤话捉弄她,竟然直接拦着腰将她抱了起来,姜幸腾空而起,一下子没了脚踏实地的实感,情不自禁地抱紧季琅的脖子,透亮的双眸在月下染上一层婆娑。
“你干什么?放我下去!”
季琅八尺高,一步赶上姜幸两步,将她抱起来,像拎起只小猫一样容易,走路生风,任她在怀里挣扎,也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漆黑寂静的侯府里,暗淡昏黄的小径上,季琅一边走一边高声笑,把怀里的姜幸吓得灵魂出窍。
“别笑了!别引来别人!”姜幸去捂季琅的嘴。
她真是拿这个小侯爷没办法,怎么做什么都这样恣意张扬毫不顾忌!
“哈哈哈哈……你我是夫妻,又不是暗通款曲出来幽会,怕什么?”
姜幸捂不住他嘴,瞪着眼睛,双腿在空中摇晃着,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索性将心一横:“那你再笑大点声,快把娘大嫂二嫂大侄子二侄子二侄媳妇都召来!”
季琅停下脚步,抬眸看着她,眼底都是温柔的笑意。
“怎么,生气了?”
“没有!”姜幸偏过头去,不看他。
季琅抿了抿唇,放慢了脚步,抱着她在夜里漫步。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就是怕我像你在漾春楼见过的那些男人一样,成日厮混不着家吗。”
姜幸扭过头,视线凝聚在他坚毅的侧脸上,忽然觉得这一刻,他很沉稳。
忍不住收了收胳膊,抱得更紧了一点。
“以前宿在碎玉轩,是因为那里我住了十九年,早就已经习惯了。但是自从娶了你……”季琅看着她,“每天我都想回去住,连书都读不进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抵押,一双清冽瞳眸染上一层暗色。
姜幸见他好不容易要敞开心扉,急忙开口,在他耳边问:“你以前都在那里面读书吗?”
“嗯,”季琅转过头,看着前面的青石板路,“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我一辈子也看不完,成日泡在书房里,母亲和清平都会误会,毕竟这年头,读书总是和功名绑在一起。”
意思是,季琅喜欢读书,但不想考取功名了?
姜幸心思流转,搂着他脖子的两只手紧紧交缠着。
“那你何必连我都要瞒着?”
“没瞒你,”季琅哑然失笑,“不是不禁你的足,也让你随意出入碎玉轩了嘛?”
姜幸垂下眼,小声叨咕一句:“那你只说出去,也不说明白。”
天上下了露水,连着雨后的潮湿空气,两个人在凉风中走着,呼入的气息湿冷,呼出的却带着浓重的热意。季琅耳根子红了一片,两手捧着,攥成拳头,带了一丝克制。
“要是让你看到我突然用功的样子,会不会觉得我是装模作样,结果不会尽如人意?”季琅有些小心地,试探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姜幸愣了愣,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会呢,是谁看了,都会觉得高兴吧?”
“那我如果说,我想明年下场呢?”
“下场?”姜幸抓住季琅肩膀,他停下脚步,目色带着一丝希冀地看着她,好像期待她说出什么话,“你要考科举?”
“嗯,觉得我自不量力吗?”
姜幸忽地一怔,脑中像是略过一道闪电,那眼神震得她毫无抵抗之力。
谁说男人就不会撒娇了?
“谁下场之前就能断言自己能高中的,科举的条令在那摆着,你一不逾矩,二靠自己,谁还能说什么?谁说你自不量力,有本事自己考个状元去!”
姜幸因着十三娘的关系,又被大哥忽视了那么久,养成了护短的性子,只要涉及到自己亲近的人,帮亲不帮理,任性个没边。
季琅把她向上提了一下,眼里满是光亮:“你对我下场科考,没意见?”
“有什么意见,又不是赌钱逛青楼鬼混,我为什么要有意见?”姜幸抬高了声音。
季琅这性子,想也知道,打小在外面听到的流言蜚语给他造成了多大心理阴影。
姜幸最明白,这样的人,外表越坚硬,内里就有多脆弱。
他护着她,护得好好的,她便也要暖着他,驱散他心里所有的阴霾。
那双泅水的瞳眸里映彻着他的影子,在黑夜里闪着光,季琅忽然放低了手,在她樱口上狠狠亲了一口,又飞快地奔向醉方居,竟像个得了夸奖,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小孩子一样。
—
大郎回来之后,侯府又恢复的往日的平静,除了二郎对她的态度不复从前,一切都未发生什么变化。
转眼间到了七月末,天色渐短,一日里,姜幸正在福禄堂陪太夫人,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郎季清平伴着季琅一起过来了,和太夫人请了安,竟然是一副找她有话要说的模样。
“怎么了?”太夫人也不明白季清平的来意。
“是这样的,”季清平站起身,冲姜幸弯了弯身,“有件事,需要小婶婶出个面。”
季琅在一旁闭口不言,难得这么安静。
太夫人看姜幸也一头雾水的模样,便替她问出口:“什么事,用得着你幸娘出面?”
“有关姜家的。”
“什么?”姜幸站起身,眼中闪过一抹急切,“姜家的什么事?”
“此事于小婶婶来说,可能名誉有损。”
“到底是什么?”
“还望小婶婶,以自己为原告,把姜府老太太方氏告到京兆尹府。”
季清平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晦暗难明:“你母亲的死,与她有关。”
季琅:我要好好毒树,不辜负老婆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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