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
“是真的,我母亲就是齐国公府的,你忘了?”
听了这话,起初那个恼羞成怒的小娘子闭上嘴了,大家伙脸色也都悻悻的,早已没了赏花的心思。姜嫣便借口天公不作美,让人早早散去了。
那边,姜幸被季琅拉走,却看到他转了个身神色就不一样了。
他隐去笑意,眉头轻轻蹙起,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忧思缠绕,在脸上几度浮现又几度掩盖,纠结不已。
到了没人的地方,季琅停下脚步,回身瞪着姜幸:“下次遇到什么事,和我说,别像今日这么自作主张,神色慌张二话不说就出府,你知道——”
看到姜幸瑟缩一下,他顿了顿:“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吗?”
这还是季琅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呵斥自己,但看他的神色也知,他并没有开玩笑。
可是安阳城内,天子脚下,能有多危险,何况是武敬侯府的马车。
“我只是一时情急……”姜幸小声嘀咕。
“一时情急也不行,以后但凡要是出府,都要提前知会我一声,在外面不许离开我的视线,听见了吗?”季琅厉声把姜幸打断,眼中不自觉得露出一丝惊慌和担忧,难不成他还能把她栓裤腰带上随处带着?
姜幸想要说什么,可是一触碰到他这样的眼神,话又吞了回去。
这样的季琅很反常,起码在之前,他从没限制过姜幸的行动,也没告诫过她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也就是说,态度的转变是因为最近的某个变化。
可她只有今日才单独出来过。
莫非路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我知道了……”姜幸藏下心思,企图转移季琅的视线,现在还在姜府,并不是把一切都问清楚的好时机,“你真的要见父亲?”
她换了个话题。
季琅怔了怔,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后便不再说话,拉着他去让人通传,问过管家,得知姜有卢今日真的在府上,两人在正厅里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姜有卢。
季琅站起身,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岳父大人。”
“小侯爷不必如此拘礼。”姜有卢笑了笑,急忙搭上他的手。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翁婿是有多和睦呢。
但姜幸知道季琅不是个会打太极的人,他向来说什么都单刀直入。
“小婿今日过来,是为了我那个侄儿的事,想必岳父大人也能猜到我来的用意吧?”季琅看着他。
姜有卢顿了顿,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扭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姜幸,神色有些犹豫:“这个……”
他坐到首位上,摇了摇头:“这件事,别怪我没有事先知会你们侯府,私自出入刑部档案库可大可小,但涉及到当年的刑部清洗,我贵为朝中三品尚书,一心为大盛,也是职责所在,于情于理,都该还原当年真相。倘若你侄儿真无辜,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你侄儿真的做错了事,我也不能为了私情,让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姜有卢喝了口热茶,手上的茶杯热气腾腾,氤氲了整张面孔,他抬起头看季琅:“小侯爷觉得呢?”
两人眼神交汇之时,似乎掀起一阵狂风。
其实这话已经说得相当不留情面了。
季琅挑了挑眉,转身走到椅子旁坐下,翘起二郎腿,晃着脚尖:“岳父大人说的是,小婿今日来倒也不是要拿这件事质问岳父大人。”
“哦?那是为了什么?”
“岳父大人是怎么知道,我那个侄儿和当年一案有关系的?”季琅睇着他,眼中迸射出一道精光,“毕竟,您是吏部尚书,刑部的事,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姜有卢看了他良久,都没有回答。
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和周樊串通好了,可是直接说出来。就相当于承认他和周樊有勾结。
前面的话都能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唯独这个不能轻易承认。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老爷,大少爷在外面,说要见您。”
姜有卢皱了皱眉,一旁的姜幸却突然攥紧了手心——姜修时那个出结果了。
“告诉他我在待客!”
姜有卢一口回绝了,却不想门一下被撞开了,守门的小厮拦着姜修时,却还是没挡住,就见他拉着那个大夫,大夫怂兮兮地抱着药箱,一脸无奈。
看到这副情形,姜有卢面色一黑,有些生气:“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大少爷的样子!不成体统!”
姜修时的眼睛通红,眼中尽是血丝,连脸上的精肉都在颤抖。
他将大夫往里一带,反手将门关上,走进来的时候,视线在姜幸身上略过,难以言明。
姜有卢还想再说什么,姜修时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手里捧着一块砚台,上面是未磨好的墨。
“府中采买过的墨,唯有送到孩儿书房的里面加了麝香,混在墨水里,作成书画后,长年翻阅,于男子来说无碍,于女子来说……”他哽咽一声,忽然抬起头看着姜有卢,看到他满是震惊的神色之后,胸中的怒火更是燃之不尽。
“于女子来说,却会子嗣艰难!”
姜幸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那个瑟缩的大夫:“这是什么意思?那大嫂这一胎会不会有事?”
“这件事,你是从哪知道的?”姜有卢出声打断了姜幸,沉着脸看姜修时。
“东西就加在墨里,一查便知,可是我却从来没怀疑过是书房的东西导致朝娘……”
他没把姜幸说出来。
那东西的香气混在墨香里,寻常人根本闻不到,要不是姜幸以前在漾春楼呆过,对这等阴狠的玩意见识得多,鼻子对它很是敏感,不然绝不会有人察觉。
那是姜修时的书房,除了他和大嫂,还有侍候他们的下人,谁能进去?
姜有卢两腮鼓着,向后退了两步,手在胸膛上来回顺了两下。
良久之后,他长叹一口气,回头看那个大夫:“这东西,能伤身子到什么程度?”
大夫看了众人一眼,支支吾吾地:“这……在下没看到人,也不好做决断,麝香的量多量少,翻阅时间的长短,还有夫人的体质,这都有关系。”
姜幸受不得他们这么磨叽:“既然不知道,还不赶紧去魏国公府上去看看?”
她说完,便要过去拉着大夫走。
“不行!”姜有卢突然呵斥一声。
姜幸扭头去看他,连姜修时也满是震动地抬起头,一旁的季琅将磕了一半的瓜子吐了,嘴角扬了扬。
他走过来拉着姜幸的手:“你可不能瞎出主意,去魏国公府把这事说了,不明摆着告诉景家人你们是怎么对你大嫂的吗,你觉得景家能饶得过谁?”
话音刚落,姜修时忽然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不等他开口,姜有卢指着门,沉声喝道:“去!你现在就把景氏接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把景氏接回来,便是坚决不让魏国公府知道这件事,到时候大门关起来,厉害关系一说,兴许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连景氏也觉得不该告诉娘家了。
可是这么做,是要保谁呢?
两家合力将那个背后使坏的人揪出来绳之于法了,谁还能说什么不是?
“父亲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查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比如,还朝娘一个公道!”
“你急什么?等你把景氏接回来,再说这些也不迟!”
“父亲真是这么想的吗?”姜修时退后一步,双眼蒙上一层激愤的泪水,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姜幸从没在她一向温润如玉的大哥脸上看到过。
“府中一应采买事宜是谁做主,这些东西能经过谁的手,谁能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谁有这样的权利能力?父亲难道不知道吗?”
“啪——”
姜修时偏着头,扭过脸看到父亲扬起的右手,久久没回过神来。
姜幸踟蹰不前,看着大哥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你若还想在姜家过你衣食无忧的生活,你若还想在官场上一路顺遂无阻,给我趁早歇了那些心思!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许自作主张,听到了吗?”
姜有卢厉声说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将这里闹成一团乱的儿子,胸膛起起伏伏,眼中精光一闪,他回头看了看姜幸。
“你出去,也不许瞎说,尤其是魏国公府的人。”
姜幸瞪大了眼,一下气笑了,那张清雅沉稳的面孔,背后竟然这么狠毒。
“不说不说,芊芊都嫁过来了,是我们季家人,这是你们姜家的事,我们可不会管。”季琅拉着姜幸的手,笑了笑,瞟了一眼呆愣的姜修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嘲讽地哼了一声。
转身便告辞出去了。
姜幸气得两手都在发抖,景氏那么好,对姜家可有一处对不起的地方?却被这样对待,用人心,难道就能换来人心吗?
她那个大哥,还不知道到底会怎么办呢!
“不行,我得去找大嫂。”姜幸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她转身要走,被季琅一把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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