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知道她是被陷害的人又能怎么样呢?李氏?方氏?甚至姜嫣?哪个人不比她重要?谁会为了她,将这些人推出去,替她讨公道!
姜修时见她问出这几句话后又萎靡不振地瘫坐在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站起身,神色略有犹豫,对李氏弯身求饶:“这件事如元娘所说,确实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事有蹊跷,还当谨慎处置,若冤枉了元娘,也该还她一个公道。”
“大郎说得对,”姜有卢咳嗽一声,接着他的话音,“魏国公府的亲事不成就算了,好在这件事也没传出去,陈管事那边好生安抚一下,再查出事情真相,到时再处置也不迟。”
“这可不一定,”李氏转头看他,眼中发出摄人的幽色,“传不传地出去,哪能这么快就知道。”
姜有卢猛然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眼睛瞪得老圆,末了他叹了一口气,负手离去:“那就随夫人的意思办吧!”
姜有卢从姜幸的身侧走过,丝毫没有停顿。
人心各异,心怀鬼胎,姜幸如今总算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就应该给她沉溏了才好!”
“祖母,万万不可!”
李氏没管方氏的话,她站起身,走到姜幸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姜府外面置着一个庄子,那里有个祠堂,敬着姜家先祖,明日你便搬到那里去,五年不得回,对外,就说为祖母祈福,自请离去。”
“母亲……”姜修时还要说什么,却被李氏冷声打断。
“大郎,别忘了,元娘如今是姜家人,她坏了名声,不光你二妹妹受害,就连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影响到。”
“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氏了!”
李氏说完,带着下人走了出去,方氏一看戏都唱完了,也悻悻地离开,姜幸却急忙抓住她的腿,质问道:“祖母!两年前,派人去漾春楼将我骗出去,掳到城外要将我杀死的人是不是你?”
方氏惊叫一声,急忙让人将她拉开:“你是疯狗吗?怎么逮谁咬谁?在这里好好跪着吧,明天就给我滚!”
说完,方氏狼狈而逃,眨眼间屋里只剩下兄妹两人,姜修时蹲下来,扶住姜幸肩膀,眼睛紧紧盯着她:“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两年前?”
姜幸眼前模糊,听到大哥的话后突然笑了一下,嘴角却向下一扯,她委屈地看着姜修时:“还好,还好。”
“还好什么?”姜修时一愣。
“还好大哥没问今日发生的事到底是不是我做的。”不然她真的承受不住了。
姜幸坐直身子,手紧紧地抓住姜修时的胳膊:“大哥!你看到方才祖母的慌张了吗?一定是她,两年前我还没回府,外面传言我是姜氏女的时候,有人自称姜府人,把我骗到城外,差点将我杀死,大哥,是祖母做的!今天的事也不是我,我是冤枉的,我没错,为什么最后只惩罚我一个?”
姜修时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可怜,他扶住姜幸肩膀,好像要给她传递一点力气:“元娘,你先冷静一点,这件事交给大哥,明天先按照母亲说的,大哥找机会一定将你接回来。”
“那……那要陷害我的人呢?”
姜修时一顿,又换上笑脸安抚她:“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将你接回府里。”
姜幸怔怔地看着姜修时,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从未有过的陌生。
她一直以为大哥榆木脑袋,笨,不知变通,可是能考中进士,仕途平顺,又能傻得到哪去?
今天的事,没有姜嫣撒酒,没有李芸环带着魏国公夫人去锦绣阁,就发生不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谁想不到?
“怎么,事到如今,是大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吗?”姜幸拍拍自己的胸脯,声音哽咽,“真相不重要,就可以让我受着委屈,付出一生的幸福吗?”
“元娘……”
“你走!你走吧!”姜幸站起身,将他外推,一边哭着一边用力,“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们都是豺狼虎豹,我不用你选!你滚!”
姜修时生生被她推了出去,门被重重关上,她倚靠着门慢慢滑落下去,抱着双膝,将脸埋在腿中,直到腿上湿热一片。
姜嫣递过来的筷子上抹着迷药,酒是她故意洒的,魏国公夫人也是李氏故意带过去的,一切都说的通,不需要什么高明的手段,因为根本没人在意这件事的过程。
她抬起头,慢慢站起来,走到桌子前,将上面已经凉了的茶倒出,然后亲手摔碎了茶杯。
她捡起地上的碎片。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个影子。
十三娘对她说:“此去,你可能触怒龙颜,连性命都不保了,你还是要去吗?”
她应该回:“不该去的。”
红绸对她说:“元娘,热呀!”
她应该回:“对,都应该离我远一点。”
紫绢对她说:“那些都不值当。”
不是不值当,而是敌不过,敌不过的人才会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
姜幸闭着眼,握紧手里的碎片,刚要抬手,却觉得手上一紧。
“喂!你不想活了?”
有个声音犹如天籁一样,将她从无尽深渊中拉扯出来,姜幸睁眼,看到季琅一脸急色地拉着她的手腕,将碎片拿走扔到一边。
“小侯爷……”姜幸喃喃,已经说不出别的话。
“本侯不是想要回来看你,就是无聊,”季琅先解释一句,然后换了个脸色,眉头紧皱,“丢了魏国公府的亲事就让你那么伤心?又不是穷途末路,用得着做的这么绝吗?”
“小侯爷什么都不知道……”
“本侯什么不知道?”季琅低头,将脚底下的碎片都踢走,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我什么都知道,我也奇怪,怎么你的什么事我都知道。”
他抬头:“没到穷途末路,你放心,信我,你想要的东西,我明天就给你,在此之前,你可别再做傻事!”
季琅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似乎有些着急,说完便松开她的手,匆匆走到窗户那里,刚要一脚蹬出去,动作却突然顿住,他又转过身走到发愣的姜幸身前,向前探了探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一个名声全无的落魄嫡女,一个横行霸道的纨绔庶子,听起来绝配,你说是不是?”
第24章 赐婚
姜有卢老母六十大寿,季府并没有人去。
因着晋王府那层关系在,武敬侯太夫人楚氏不喜欢鸾阳郡主,自然也不喜欢姜家,所以清风递上去请帖时,楚氏也一口回绝了。
方氏寿辰当天,季琅又穿上他那身钟爱的红袍,蹬着马靴,骑马去京中贵族子弟常去的草场打马球,可是到那一看,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向后一仰,躺倒在骏马旁边,看着蓝天白云,看着在旁边一扫一扫的马尾,心里像被千万只虫子抓咬一样难受。
小时候因为贪玩鲁莽,撞破了人家的好事,让他十几年对女人提不起兴趣,碰一下都恶心,可是,那个姜家的小丫头是修了什么邪术了,怎么就能近了他的身,还闯进了他的世界?
季琅烦躁地翻了个身,头枕着手臂,看着一望无际的绿草,眼前却浮现出那个娇艳的身影。
京中有太多她的传言,他一开始也以为她与那些他最厌恶痛恨的那类女人一样,水性杨花,放浪大胆,可是偏偏每次,都叫他看到她不同的一面。
他看着她站在马车上蹙眉,看她趴伏在窗台上笑,看她在月光下哭,看她生气掷杯的样子,看她害怕闪躲的样子,看她喜上眉梢的样子,看她难过无助的样子,看她期待着踏前一步,问他是不是被她勾去魂了的样子。
那么多不同面的她,像是猫儿爪一样,在他快要失去兴趣后,偏生又过来抓挠他的心,让他总也放不下,忘不了。
季琅摸着胸口,数了好久天上的云朵,直到头顶悬着艳阳,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才下定决心一般,从草地上一弹,动作利落地翻上马,扬长而去。
然而姜府门前,季琅来来回回假装路过了三次都没进去。
请帖都让他回绝了,现在再进去,他武敬侯府的面子可往哪搁?
他骑着马绕着姜府走了整整一圈,最后蹿上了那棵大古树,季琅一跃,轻轻松松地跳到了高处,他扶着粗大的树干,在高高的大树上极目远眺。
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
他眼神不太好,什么都看不清楚。
季琅盘腿坐下去,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景家已经去提亲,那丫头也找到背后的靠山了,景彦别的不说,为人还是值得相信的,他也相信,姜幸想要的,景彦都能给她。
看起来,是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
季琅又躺下去,脸上兴致缺缺,他看着枝繁叶茂的大树,看鸟窝,看透过繁茂的树叶散落的阳光,在他脑中刚要平静下来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季琅急了赶蛋地差点没从树上掉下去。
他看到姜幸回来了。
坐起身,他看着她匆匆忙忙地带着贴身奴婢进了屋,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去,连这边有个大活人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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