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可能是被小侯爷气到了。”姜幸无力地摆摆手,突然感觉头晕乎乎的,周围的一切天旋地转。
紫绢也心中不满,一边扶着她向门口走去,一边埋怨:“这个季小侯爷也大胆了,若不是元娘这里偏僻,此事传到夫人耳朵里,元娘肯定要——”
她说到这里声音一滞,惊恐地捂住嘴,她看到院门外本该守在那里的红绸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紫绢急忙跑过去晃动红绸,却又听到身后一声倒地的声音。
躺树上的季琅:“来了来了,那丫头来了,走了走了,那丫头又要走了,不行,那我不是白来了?吹一口——”
第23章 一步深渊
脑中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让她游走漂浮在空中一般,没有实感,也踩不到东西。
细密的汗水微微滑落,鼻子中嗅到了一股铁腥味,姜幸抓破那抹困顿她的意思,下意识睁眼,映入视线的却是她房间里床上挂着的承尘。
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直到她偏过头,看到榻侧那个黑咕隆咚的后脑勺时,惊恐的感觉才一下子涌上心头。连惊叫都忘记,她只是快速地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竟然被人褪去了大半,只好又去抓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
图穷而匕见。
姜幸彻底愣住了,她直勾勾地看着她身前紧闭双眼的陌生人,那人胸前插着一把匕首,面容苍白,身上已经没有了起伏,血从缝隙里流出,湿了雪白的里衣,犹如在身上绽开一朵艳丽的红花。
姜幸伸出手,竟发现自己双手上也满是鲜血!
与此同时,“咣”一声,房门被撞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妇人,身后还跟了几个贴身丫头,事发突然,姜幸根本来不及躲,她也没有时间理清眼前发生的事。
最先进来的是李芸环。
后面跟着的,姜幸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前两日来府上议亲的魏国公夫人,她跟着李氏进去,看到她在半路上顿住身子,视线随她去看,触及到那个血腥又诡异的画面时,国公夫人脚下一软,直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她下意识问。
国公夫人缓了好久手上才有了些力气,她闭了闭眼,重新站起身,怒目看向李氏,语气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后的颤抖:“姜夫人,我无意卷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但是今天这事,却叫我太失望了,希望贵府能有个说法!我看今日你们姜府老夫人的寿宴是办不下去了,这里我也待不下去,告辞!”
说完,魏国公夫人回头看了床上的姜幸一眼,随即决绝地转身离开,李氏急忙让人去追,又吩咐下人们将锦绣阁牢牢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但是魏国公夫人到底是没被拦住,她气势汹汹地从内院赶回前院,拉扯着还在前院喝酒,懵懂不知的魏国公,扬言要离开,几番动作之下引来不小的骚乱,景彦更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姜有卢想问清楚,在场的众人也想看看热闹,国公夫人想起临走时那一眼,到底没有说清楚锦绣阁的事,只是态度强硬,将丈夫儿子都带走了,一刻都不愿意久留。
前院发生的事,姜幸一概不知,她看到魏国公夫人转身离去,就知道这门亲事肯定泡汤了。
她手脚冰凉,头上发着虚汗,整个人如坠冰窟,身子的难受和心里上的痛苦都将她折磨地苦不堪言,可是她又要保持冷静,去想她怎么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十三娘说过,遇事后牙咬得紧一点,就不会显得那么狼狈,于是她咬紧牙关,知道铁腥味在嘴里散发出来。
李氏让人把尸体移走,又让她穿好衣服,从始至终没有问她一句话。
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
她为今可以想到的最可能的一点,就是有人要毁了她与魏国公世子的亲事。不止如此,那人还要让她身败名裂,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于她本就出身漾春楼的身世来说,无意于雪上加霜,就算是皇帝的女儿,有过这样的过往怕是也要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了。
那她还有命活吗?
夕阳隐没,月挂枝头,夜色渐渐降临,姜府也终于归于平静。宾客都离开了,对于今日景家人突生的变故,人们虽然猜测纷纷,却都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带着疑惑离开。
姜府后院灯火通明,府里的人也难得聚得这样齐,姜幸跪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时间过去了一个下午,她一直这样跪着,俨然已经将她当做杀了人的犯人对待。
今日的事毒就毒在,不论人是不是她杀的,她的名声都会有损,她期待的美好生活不会再来了,绝无有人敢将这样的人娶入府中。她本就微若泥尘,举步维艰,今后怕是要困入死地,还怎么有翻身的一日?
就像明明差一步就接近了曙光,却在最后一刻被人扯住,重新拉入深渊。
方氏咬牙切齿地拍着桌子,手心都拍得通红,声音也像将她恨之入骨:“今日是我的六十大寿!你在哪天作妖不好,偏偏要在今日,是要咒你祖母去死吗?啊?”
“和魏国公府的亲事都是板上钉钉了,你却做出这等有辱门楣的事,偏偏还让国公夫人看到了!我问你,你还有何颜面留在这府上,既嫁不去好人家,还让姜府蒙羞,我看你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方氏激愤地指着她,恨不得要将她亲手掐死才能解恨。
李氏看着方氏,没有打断她的话,直到她说完,又将视线移到姜有卢脸上。
姜有卢皱着眉一言不发,他直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姜幸,眉目中似是隐有一丝纠结。
李氏收回视线,静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漠然:“你到底是姜府女儿,发生了这种丑事,咱们姜府也不愿传出去让人笑话。可是犯错又不能姑息,是一定要惩戒你的,你还有什么可说?”
姜幸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看,方氏坐在椅子上,旁边是姜有卢,右首边是李氏,左首边是大哥,景氏不在,每个人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充满审视,没有人说话。
都是一潭死水。
姜幸重新低下头,一字一顿道:“人不是我杀的,这件事也不是我做的,我被二妹洒了酒,回锦绣阁换衣裳,却在院子里昏倒了,等我醒来,就变成了刚才那个样子,这就是全部,我没有犯错,所以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事到如今了你还敢嘴硬!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贱人,跟你母亲一样!当初卢儿就不该把你带回来,你应该死在外面才对,我真后悔——”
“母亲!”李氏及时打断了她的话,方氏脸色一变,捂住嘴不说了,一旁的姜修时脸色也不好。
姜幸震惊地抬头看她,她瞪圆了眼,似是要抓住什么,急忙向前膝行几步:“祖母后悔什么?祖母后悔没能把我杀掉吗?”
“元娘,你不要混淆视听,现在说的是你在今日犯下的丑事。你既然否认,我便问问你,那个死去的男人,跟你有关系吗?”李氏突然发问,一字一句都沉稳有力,高高在上。
姜幸摇头,鼻眼酸涩,方氏在一旁偏着脸根本不看她,脸上全是心虚,而显然,这件事李氏是知道的,不然她不会急着打断她脱口而出的话。
她无力地摇头,想有一个人替自己说句话,这戏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一个个,除了逼问她,就是在一旁沉默呢?
李氏突然扔过去一沓信笺,散落一地。
“这是府上陈管事的儿子,在他房间里,搜到了有你落款的信笺,一共有十三封,封封都在诉说着自己的一往情深的心意,你还摇头否认?”
姜幸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封拆开,静静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字迹是她的,落款也是她的名字,可是她根本没读过这么多书,写不来这样情意绵绵的话。
“不是我写的……”
姜幸突然抬头:“紫绢和红绸可以为我作证,不论是写信,还是与别人相会,她们二人一直伴我左右,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只要将他们叫过来,一问便知!”
李氏冷笑一声:“我和魏国公夫人进去的时候,你的两个丫鬟就躺在外间,昏迷不醒,她们倒是忠心,一问三不知,无论怎么拷问就是不说。”
“你把她们打了?”姜幸心里一痛,眼里的泪水突然落下。
之前她一直忍着,发现自己被陷害了没哭,得知自己毫无退路了没哭,跪在地上被方氏咒骂也没哭,可一听到红绸和紫绢两个丫头遭罪,她一点都忍不住了。
“若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弄昏我的两个贴身丫鬟,不让她们替我守门?若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在祖母大寿之日,府上人来人往之际,自寻死路?若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明知有人知道我的去处,还将人杀死在我房里,让这件事死无对证?”
姜幸一字一句,句句问得人无法反驳,可是李氏看着她,根本也没有反驳。
看到李氏眼中的笑意,姜幸突然就明白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思绪清晰过,这件事重要的不是漏洞百出的过程,而是摆在人眼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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