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季衡宇又出声,众人急忙又转移视线去看他,“姮姬虽然承认了罪行,却嚣张地对我说,我不能杀她,我一旦杀了她,就会挑起两国的纷争,大盛就会落入不利局面,试问,被这种话威胁,我怎么能枉顾大盛的利益只为了一己私仇去泄愤呢!”
他说得这么义正辞严,听着却让人冒冷汗。
假!太假了!
季衡宇要是能这么稳重,都不能够叫季衡宇。
多木当然也是不信:“这不过是二公子的一面之词,当时房里只有你一个人去过,你说你没动手,那袖口上的血印又是怎么回事?”
那血印算是最有力的证据了,就连大盛这边的人都不相信季衡宇假惺惺地跟陛下表忠心,可是季衡宇却全然不在意,他转头看向多木,露出两排小白牙。
“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进去过,还有一个人,你们难道忘了吗?”
那个醉徒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肩膀抖成了筛子,连抬头都不敢抬,吞吞吐吐地说道:“草……草……草……”
陛下:口出污言秽语,来人拉出去斩了!
醉徒:民——
第89章 局势
季衡宇话音刚落,众人皆是一愣。
可是反应快的马上就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多木脸色一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二公子难不成想说,是我们泗泠人杀了公主吗?”
“哎!这可不是我说的!”季衡宇说着说着不自觉地直起身来,摆手表示反对,目光触及到陛下时,却发现陛下正瞪着他,他又老老实实跪了回去,语气收敛了许多,“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个新思路,姮姬死了,但我没杀人,为了洗脱嫌疑,我当然也希望你们能快点查出真相了。”
多木冷哼一声:“二公子言外之意,分明是要将我们泗泠推上风口浪尖,当日除了二公子,剩下便只有暗中保护公主的察布了,你们大盛难道都是些会推卸责任说些诛心之话的人吗?”
“多木掌司这么说多有不妥吧,”季衡宇被激将两句,就要忍不住起身同他理论,却被季琅按住肩膀制住了,季清平突然出声说了一句,缓步行至几人中间,气度不减,“事发之后,无论是玉麟军还是刑部,都第一时间采取了行动,对有嫌疑的人,即便是官宦子弟,我们也尽快抓捕归案,现场,证据,人证,刑部一个不落地保存完整,周到地示于人前。真正的凶手,事情的真相,我们也想找到,以还贵国一个公道,但贵国若这么看我们,那我觉得这真相是不是就没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了?毕竟贵国并不相信我们。”
季清平说得掷地有声,也算在这大殿里堂堂正正地将那些自从来了之后就扬着鼻孔目中无人的泗泠人一个有力的反击,这话说得不算客气,可是座上的李庭玉只是静静看着,既没出声打断,也没对季清平表现出不满,众人都明白了陛下当下也是生气了,想给泗泠一点颜色看看。
或者说,想告诉他们大盛的态度。
多木当然也意识到李庭玉前后的转变,他顿了顿,以大盛之礼对上面的李庭玉拱了拱手:“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看来是贵国的尚书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送公主来和亲,也只是想弥补两国之间的龃龉,为今后的边境和平与繁荣献出一份力,此次商谈更是在这基础上加深两国的邦交,于贵国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只是现在,却因为公主的事而搁置了……”
“朕懂掌司的意思,但是,朕同样也觉得,和亲与商谈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李庭玉扬起唇角,眼中却收敛了笑意,冰冷刺人,她垂眼整了整袖口,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即便如此,公主死在大盛的地盘上,于情于理,大盛都要替你们找出真相。”
“季衡宇,你似乎还有话要说?”她停下动作,突然看向下面的季衡宇。
多木尚且来不及辩解,那边的君臣也压根不打算给他眼神,季衡宇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道:“其实,张大人猜得与事实有些许偏差,起码在那个泗泠护卫进屋之后,我都并没有从后门离开。”
“什么?”
“怎么回事?”
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那个叫察布的泗泠护卫却忽然变了脸色,急急看了佐伯多木一眼,双手不自觉得抓紧了两侧的衣服。
季衡宇接着道:“当日我是想杀了姮姬,在她亲口承认自己暗害了我们季府的人之后,我甚至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但她却对我说……”
他说到这里停顿一瞬,转头目光幽深地看向多木:“说,要是我这么做了,才是遂了多木大人的意!她说她来大盛本来就是送死的,多木在找个好机会让她死得其所,而现在就是这个好机会,说我只要动手了,多木便会揪住这点不放,让大盛难堪。”
“不知多木掌司,是不是这么想的呢?”
此言一出,那些反应慢半拍的大臣们终于回过神来了,都是神色惊异地看向佐伯多木,要是季衡宇说的是真的,这个连自己公主都可以随意牺牲拿来当做谈判筹码的国家,到底养活了一帮什么东西?
之前大盛这边每每辩驳一句多木都会出言反击,而现在,多木竟然不说话了。
深邃的眼眸中映出景物有些模糊,他怔忪地向后退了一步,被人扶住之后,他的心已然沉到了底。
那个姮姬!
所有的聪明只会用在对付他上!
一心想要帮季珏解决季琅这个绊脚石,途中失败了,知道自己被利用挑起争端,不惜出卖泗泠不顾泗泠的利益,也要跟他对抗,死了也不安生!
“是姮姬在胡言乱语,二公司是相信了吗?”多木反问。
季衡宇兀自笑了一声:“我是不相信来着……”
他敲了敲脑袋:“可是转念一想,贵国若是很重视姮姬的安危,驿馆会那么容易放我进去,她就算不信任大盛的玉麟军,连泗泠的护卫也不信任,门口没有一个守着的人,是不是也太说不过去了?”
“多木掌司不说话了,是不是也开始怀疑起来自己的认知?”季衡宇笑容太过自信,让多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却适时地将头转向早已白了脸的察布,“我带去了刀,却没杀公主,听她说完那句话,我意识到我可能落入了一个圈套,一个故意用来激怒我,让我杀了她,然后被泗泠抓住把柄捞得好处的圈套,所以我没动手,而是假意从后门逃走,然后折回来,我其实一直在门外听着呢!”
察布低着头,一滴一滴的汗水从下巴处跌落,溅到地上。
“或许是我逃走的时候太慌张了,所以那柄匕首落在了现场,”季衡宇突然站起身,对多木摊开手,“掌司猜猜,接下来,公主的护卫进门之后,又做了什么呢?”
察布已经惊慌地摇起了头。
“没错,他惊愕过后,拿起地上的匕首,把姮姬杀了。”
季衡宇说完这句话,整个大殿像消声了一般,听不到半点声音,这个近乎荒诞而又最接近真相的结局,让许多人都措手不及,多木张着口,视线落到抖成筛子的察布时,多少已经知道了答案。
察布没有跟他说实话。
但他也确实对察布说过,如果时机好的话,就算是他们杀了姮姬也无所谓,只要能确保万无一失地嫁祸给季衡宇。
这算是万无一失的机会吗?不,不会,如果多木自己在场,看到地上的匕首他就会知道,季衡宇多半是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计划。
亲自摆到你面前的机会,太过刻意了。
现在他也意识到,不论是揭发姮姬罪行的密信,还是驿馆漏洞百出的防卫,或许对于季衡宇来说,也是“摆到面前的机会”,刻意到让人发笑。
是他小看了这个冲动易怒的二公子。
又或者是,很久之前,他就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圈套,然后将计就计地让他看低他呢?
竟是这么缜密的人啊……
“那二公子袖口上的血迹呢?”多木还是想挣扎一下,他看着季衡宇,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季衡宇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掌司说这个?这个好说,我听到声音觉得不对,从后门赶过去的时候,看到姮姬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这是过去探查他伤口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的,本来我没想跑,可是那些泗泠护卫和玉麟军赶过来的时候口中都喊着‘抓住季二郎’!”
“我没办法啊!”他摊了摊手,“你们的人那么义愤填膺,愤怒之下把我杀了的可能都有,我当然要先保证活着,才好在这大殿上揭发你们啊!”
季衡宇的神情骄纵又狂妄,基本上就是冲着激怒他去的,多木与他对视良久,最后却是挪开眼去,毫无感情地对李庭玉欠了欠身:“我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贵国陛下可否给我一个审问的机会?”
季衡宇不论是话里化外,多木掌司都是知情的人,然而现在多木的口气显然也是被蒙在鼓里,知道自己也落入别人的圈套之后,他很快就开始撇清自己。
也是个冷酷又冷静的人啊……
李庭玉笑着点了点头:“自然,就算是季衡宇这么说,也不能当是真的,大盛也会尽力找到能佐证真相的证据,让泗泠信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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