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非见秋姜直勾勾地盯着这一幕看,便揶揄地低声笑道:“吃醋了?”
秋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连忙抬手:“当我什么都没说。”
那边,风小雅也什么也没说,接过了她捧的茶,垂下眼睑呷了一口,长长的睫毛覆下来,遮住眸色万千。
葛先生感慨道:“你这一猜一个准的,看来第三样宝物也要花落你手了。”话音刚落,第三样宝物被人捧进了大厅。
同样是一方红巾盖着托盘,第三样宝物的体积看上去比瓷杯更小,毫无隆起之处。
艾小小道:“刚才见过了璧国的骨瓷,宜国的蝶伶,下面这样东西,产自燕国,造于程国,可谓是集两国之精华于大成。”将众人的胃口吊起后,他掀开了红巾。
托盘上是一块布。
说是布也不尽然,颜色剔透,颇像传说中“穿五层还可见痣的素纱禅衣”。然而,灯光映于其上,流光溢彩,又说明其材质绝不是纱。
马覆的眼神一下子热了起来:“谢家的至宝天衣甲!”
“长琴公子好眼力!”艾小小赞了一声,拈起那块似纱非纱的织物,抖落开来,真是一件比甲。
“谢家?程国的谢家?也就是说这件衣服是用五色足缤做的?可五色足缤不是由五色稀铁提炼而成的吗?五色稀铁是璧国的产物,怎会说出自燕国?”宾客们纷纷质疑。
艾小小笑了笑,解释道:“因为它不是铁,而是骨。燕国平妥县产一种金顶蚕,平日里与家蚕并无两样,但到了要吐丝时头会变成金色,这时取冰冻住,摘其金顶,融为骨胶,再以谢家的冶缤术淬为丝线,编织成甲。此小小一甲,需耗费十万只蚕。因此,这么多年,也不过得了两件。”
有客问:“这天衣甲有何特别之处?”
艾小小直接将一盏油灯的灯罩摘掉,将比甲放在上面,半天也点不燃;再用一把匕首在上面划来划去,未留丝毫痕迹。如此一来大家立刻明白了——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葛先生低笑着对风小雅道:“这次的三件宝物倒挺有说法,第一件宝物怡情;第二件宝物强身;第三件宝物直接多送一条命。”
确实,穿了这么一件衣服在身上,可不比别人多一条命吗?
“可杀手的第一目标多是咽喉,不是心脏。”风小雅不以为意,“累了。回去试试这第二样宝物。”
他瞥了小玉儿一眼,小玉儿的脸便更红了。
然后他就在一片比价声中带着小玉儿拂袖而去,将一室喧闹尽数丢在了身后。
颐非见他们走了,对秋姜道:“你不跟去看看么?”
“我为什么要跟去看看?”
“小玉儿也出现在船上了,你不觉得奇怪么?”秋姜既已恢复了记忆,当也认得出来此人是谁。
“比起她……我更在意的是……天衣甲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秋姜的面色十分凝重,“这是圣境十大神器之一。而它的上一个主人是……”
如意夫人。
第十八章 重遇
“立秋”房间内,姜花香依旧。
小玉儿羞答答地跟着风小雅进来,闻到这股香味时下意识皱了下眉,但她恢复得很快,立刻挂上甜甜的笑容,主动上前搀扶风小雅的胳膊:“公子,我扶您上榻吧。”
风小雅一抖袖子,从她手中滑脱,拉出了三分远的距离。
小玉儿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
“一,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二,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的东西;三,我不喜欢别人随便进我的房间。”
玉儿委屈:“小玉儿知错了。但,这样子的话,我怎么给你跳鹏游蝶梦呢?”
风小雅道:“去那边,把纱帘拆下,将两头系在床柱和门柱上。”
小玉儿转动眼珠,上前照做,当她将纱帘全部系好,看着横拉在房间里的白条时,面色微变,似是明白了风小雅的意图。再回头,只见风小雅眉睫深黑,面色素白,像刷了一层釉的瓷器,看上去无情无绪。
“现在,你可以跳了。”他如是道。
小玉儿咬着下唇,没再说什么,足尖轻点,飞身上布,无乐自舞。
跟在风小雅身后如影子般沉默的孟不离和焦不弃至此,也终于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双双异样地对视了一眼。
风小雅拿下插着姜花的花瓶,手指轻弹,一片叶子飞了出去——
击中小玉儿的右膝,她的舞姿微微一斜。
紧跟着,第二片叶子飞到,击中她的左肩,她身子后仰。第三片、第四片……一片片地打在小玉儿身上,却没有干扰她的舞步,反而令这无声的一曲舞蹈显得更加完美。
如此一直到小玉儿跳完,屈膝于纱,俯身叩拜。发髻微乱,大汗淋漓。
风小雅淡淡道:“十七处。”
小玉儿抬头望着他,双目有些发红。
“是你跳错的地方。也是我纠正你的地方。”风小雅抚摸着瓶中剩余的白色花朵,“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可以取代秋姜来到我身边?”
此言一出,小玉儿的表情顿时变了。如果说,她原本看起来像个甜软多汁的水蜜桃,此刻,就已干瘪成了桃干。一双大眼睛里,也充满了羞恼与愤恨。
***
宴客厅中,天衣甲受到了极大的追捧。毕竟,衣服谁都能穿。但直到所有人都猜完,还是没有结束,说明没有人猜中价格。
秋姜当机立断,对云闪闪道:“把信买下来!”
云闪闪颤声道:“可是……我没钱……”还倒欠了很多钱呢。
“我有。你尽管出价。”秋姜道。
颐非好奇地看着秋姜:“你真有钱?”那一路上还吃他的用他的……
“我知道如意门的金库在哪里。”
光这一句话,云闪闪看她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当即拍案兴奋地喊道:“五千金,买信!”
颐非一口气呛在胸口咳嗽了起来,叹道:“二公子,真是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啊。”
“你不懂!这种竞价,一定要一出手就震慑住他们。”
颐非看向秋姜,秋姜却对此不以为意,完全不心疼的模样。
我大概是这一年太穷了,才会对钱财开始斤斤计较。想当年,程三皇子也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啊……他深刻地检讨反省了一下。
果然,被云闪闪这么一喊,众人全都陷入了寂静。一时间,无人敢跟。
云闪闪大咧咧道:“各位,给个面子,小爷对此宝衣势在必得。”
葛先生忍不住道:“二公子,若出了价但最后没履诺,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岂有此理,小爷是赖账的人吗?”云闪闪虽是这么说,却有些心虚地看了秋姜一眼,见秋姜面色镇定,勇气顿生,当即挺了挺胸,“少废话,若无人跟,这信就是我的了。”
“是。”艾小小正要将信送上,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慢。五千零一金。”
众人一看,原来是马覆。
有意思!风小雅走了,马覆却跟云闪闪对上了!同为女王候选者,果然彼此不对付啊。
云闪闪瞪大了眼睛,怒视着马覆道:“你非要跟我抢?”
马覆望着他轻轻一笑:“你我本就是竞争关系,也不差这一件宝衣。”
云闪闪大怒,当即喊道:“一万金!”
众人哗然。
马覆道:“一万零一金。”
云闪闪冷笑:“有本事你翻倍呀,学什么风小雅?”
马覆不以为然道:“有本事你也学他退让,君子有成人之美。”
“呸!我出、我出……十万金!”
此言一出,满室俱静。
十万两金子,要是堆在一起,都差不多可以把这个宴厅填满了。
马覆的表情也变得很是不好看。
云闪闪挑眉道:“你跟啊,继续跟啊!”
马覆悠悠道:“十万金……整个云家,都没有十万金吧?”
云闪闪僵了一下,强撑道:“我家有没有,关你什么事?”
“云笛一年俸禄四千二百石,就算十年不吃不喝加起来也不过黄金五万。请问,这多出来的五万,是哪里来的?”
云闪闪一听,这是含沙射影地说他哥贪污受贿啊,当即怒道:“我家自有别的营生!你管我哪里来的?”
马覆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但云闪闪越想越不对劲,这要真被他回头去女王面前告一状,哥哥恐怕会头疼。当即扭头对秋姜道:“小爷为了你而惹此是非,若因此牵连我哥……”
秋姜淡淡道:“将死之人的话,听听就好。”
云闪闪一想,对啊,他急什么?这两人的目的本就是要活抓马覆和周笑莲,到时候马覆都落到他哥手里了,还怎么去女王面前告状?
云闪闪瞬间放松,不再理会马覆,笑眯眯地对艾小小道:“他不跟了,信给我。”
艾小小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婢女捧着笔墨上前道:“请云二公子画押。”
云闪闪便大咧咧地在十万金的欠条上写了名字,艾小小这才将信交到他手中。
秋姜透过云闪闪的肩膀看向信笺,里面写着:“去年七月螽斯山山洪暴发,山下房屋倒塌无数。胡家赈灾救人时于地下挖出此物。原价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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