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非的眼瞳幽深幽深,然后,就又笑了。自嘲、自轻、自省地笑了。
就在这时,秋姜提问了:“第一点——”
颐非试图阻止她:“我没答应回答。”
“第一点,”秋姜不管他,“你为什么要见如意夫人?如你所说,你是仗着如意门的帮忙才逃到璧国,你等于是他们的老主顾了,想要再次接触并不困难。为什么还要绕弯子,伪装三儿带着我过去,搞得这么神秘复杂?”
颐非没有回答。
于是秋姜问第二个:“第二,你明明知道风小雅和薛采不怀好意,另有图谋。而此事本来与你无关,你羽翼未满,实力尚薄,一切都没有成熟,为什么选择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回程国?你当然不是为了帮风小雅成为王夫。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颐非还是不回答。
秋姜吸了口气,缓缓道:“第三,你是如何说服云闪闪带我们上船的?”
这个问题颐非终于回答了,但秋姜却觉得他还不如不回答。
因为,他的答案是:“我告诉他你知道风小雅得的是什么病。”
秋姜定定地看了颐非许久,才长长一叹。
颐非却冲她眨了眨眼睛。
秋姜也坐下了,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冷静:“那么你觉得我该如何编造一个病情来搪塞云闪闪?”
颐非扬眉:“你不知道?”
“不知道。”
“也许你是知道。只是……”颐非的笑容很微妙,“忘记了?”
秋姜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跟前,近在咫尺地盯着他那张看起来又贱又坏让人好想扇几巴掌过去的脸,一字一字道:“如果,你再这样试探我,甚至不惜让你和我都陷入危机的这样来试探我,不用等云闪闪动手,我就先杀了你!”
“你不会。”颐非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害怕。
秋姜眯起了眼睛。
颐非慢慢地、一根根地掰开她的手指,悠悠道:“如果你是真失忆,为了寻回曾经的一切,你必须忍受跟我这样的人合作,即使是被怀疑被猜忌被时不时地陷害,也要忍受。因为你知道,在程国,我所能做的事情,比大部分人都要多得多。”
颐非抬起头,眼睛晶晶亮,仿佛能直透人心的望着她:“而如果你是假失忆,必定是为了图谋什么,图谋的事情没有达成,你怎舍得杀了我这么好的一颗棋?”
秋姜小退了一步。
颐非拉正自己的衣领,站了起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不信任你,你也不信任我。我本不想带着你,是你非要找上我。所以,如果忍受不了我,大可一拍两散。正如你所问的第一个问题,想见如意夫人,我还有其他方法,不是非你不可的。在你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要做到怎样的地步后,再来找我。”
颐非转身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停了一下,回头一笑:“对了,忘了说,不管怎样,还是很谢谢你刚才帮我吃了那半盘泼妇煞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走了,并把门轻轻带上。
秋姜望着紧闭的房门,缩在袖子里的手在轻轻颤抖,她用左手压住右手,才能控制住那种因愤怒、屈辱以及其他一些别的情绪所带来的颤抖。
如果……如果是一个好人的话,就不用受到这种对待了吧?就不会在面对这样的质疑和羞辱时都无力反驳了吧?
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能让一个人的内心如此软弱,不能光明正大地活,不能义正言辞地说,甚至不能……为自己辩解。
秋姜不停地颤抖,最后,她捂住自己的脸,颓然坐到了地上。
***
灯光寂寥。雨打车壁噼啪噼啪。
风小雅在下棋。
棋盘乃是用一整块上好的翡翠雕刻而成,加上羊脂白玉和纯黑欧泊做成的棋子,光是看着,便已是一种享受。
更何况拈棋人的手,指节修长指腹温润,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老茧,连纹路看起来都是细腻清浅的,宛如一件上好的艺术品。
车身轻轻摇晃,车壁上的灯也跟着一荡一荡,落到棋盘上,流光溢彩,映得风小雅的眉眼,明明灭灭。
指尖棋子迟迟未落,而窗外风雨已急。
风小雅抬起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了?”
“回主人,马上就入夜了。”
“又一天过去了……”风小雅呢喃了一句后,看着几上的棋局,局刚起步,黑白双方都在紧锣密鼓的布局,尚看不出输赢之势。但他眼中却露出了一丝倦意,一丝纠结,一丝难掩的失落,仿佛已提前看到了结局。
雨点密集,宛如鼓声。
夜灯晕开黄色光圈,照在几旁的姜花上,其中一朵已经枯萎了,恹恹地耷拉着。风小雅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朵姜花,口中问道:“他们到哪了?”
“已经上了云闪闪的船。”
风小雅有些感慨:“真是一步好棋。”
“主人……”焦不弃口吻迟疑。
“什么?”
“就这样任由夫人跟那个人去程国……真的……不管吗?万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
风小雅的眼底泛起了许多涟漪,宛如摇曳的灯光,落在棋盘上。这一刻他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最后,说了一句:“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
车辕上的焦不弃和孟不离双双回头,马车的门帘被风吹得飘拂不定,在那偶尔的惊鸿一瞥里,风小雅拥被倚躺在柔软的车榻上,闭着双目,似乎已经睡着了。
棋盘上,放着一朵枯萎的姜花。
***
秋姜的颤抖并没有延续太久。
因为颐非走后没一会儿,云闪闪就来了。
云闪闪一边嚷着“谁允许你们私自回房的”一边很不客气地推门而入,看见屋内只有秋姜一个人,愣了愣:“他呢?”
“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云闪闪扭头吩咐身后跟着的一名刀客:“去看看丁三三在哪,押回货舱不许他乱跑。对了,就把他跟鸭子们关在一起好了。”
刀客应声而去。
云闪闪走进来,大喇喇地往秋姜面前一站。
秋姜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此举无疑让云闪闪感到很愉快,只见他故意冷笑几声,恶狠狠地说道:“知道怕了吧?让你刚才乱出风头!你以为小爷救你是为了让你跟我比赛吃辣?我留着你的小命是为了套你话!说,你相公得的是什么病?”
秋姜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如此直接问话,还真是符合这位二公子的性格。
“快说,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云闪闪嘎嘣嘎嘣地掰着自己的指关节。
秋姜保持沉默。
云闪闪等了一会儿,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心虚地看了看身后的刀客们,再回头时,表情又凶狠了几分:“不说?好,看起来你不怎么怕死。那么,你知不知道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名节!你如果再不乖乖回答,我就、我就……”
“就奸了你!”一名刀客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
云闪闪一呆,反身就是一巴掌,怒斥道:“胡说八道!小爷是这种禽兽吗?”
“对、对不起!二公子我错了!”刀客连忙捂着脸认错。
云闪闪这才罢休,转回来对秋姜道:“你再不说,我就、就……让他奸了你!”说着,手指指向那刀客。
该刀客一呆。
云闪闪得意道:“嘿嘿嘿,现在知道怕了吧……”话还没说完,就被秋姜一把扣住了手腕,紧跟着,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跌到了床上。
众刀客大惊。
而秋姜已欺身上床压住云闪闪,冷冷道:“谁奸谁,还不一定吧?”
云闪闪的一张小脸顿时吓得煞白煞白,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秋姜呲地将他胸口的衣服撕开。
云闪闪拼命挣扎,冲门口呆立着的刀客们吼道:“你们是死人啊!快进来救我啊!!!”
刀客们这才反应过来,刚要上前,秋姜手一扬,一件浅金色的外衣丢到了他们脚边。紧跟着,云闪闪的声音就变成了哭腔:“别、别进来!都、都出去啊!!”
秋姜微微一笑:“再说一遍,让他们听得清楚些。”
云闪闪尖叫道:“出去出去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给我滚啊混蛋们——”
刀客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躬身退了出去。
秋姜骑在云闪闪身上,将帐幔顺手扯下,粉红色的纱帘罩住了大床的同时,也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于是,想偷偷趴在门缝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刀客们也只好放弃,站在门外彼此对望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房内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一名刀客忧心忡忡地对另一名刀客道:“二少爷不会出事吧?”
“唔……也许是在享乐?”
于是大家同时噤声,不再说话。
房内噪音不断。
秋姜丢了一个花瓶,又丢了一个枕头,最后,还将床单撕开,丢出床帐。
被她压着的云闪闪小心翼翼道:“你、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啊?”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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