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从十岁就从彤霞院里搬出来,独居杏藻园,这也是顾家的规矩,院子里的妆点,也都由小主子自己做主。
这些年过去,这个女儿除了颜色像她,脾气、秉性、喜好,竟和她没有半点的相似了。
院子里的丫头就机灵地高声通禀。
顾笙在房中看信。
听着云弗进来的动静,一面迅速地把纸、封都收了起来,一面站起身来迎出去。
她笑盈盈地道:“母亲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快步走上去搀了云弗的手臂。
云弗笑道:“因着你昨儿说要的东西,刚收拾了库房一样一样地翻齐了,还不快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呢。”
顾笙就蜜甜地抱着云弗的手摇了摇,道:“母亲待我一向这样的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更好听了。”
母女两个一壁说着,一壁就进了屋。
顾笙把云弗安置在临窗的胡床远离妆台的那一头,自己在对面坐了,丫鬟就端了茶上来。
是清甜淡雅、气味宁和的安羡银针。
顾笙就不动声色地看了上茶的丫鬟一眼。
那丫鬟手就一抖,两盏热茶都浇在了身上。
她慌忙跪在地上,叩首道:“是奴婢手滑,请夫人赎罪。”
这是顾笙身边的一等丫鬟绿云,常在左右服侍,在云弗印象中是个稳重人。
云弗没有深想,只当是一时不经意的,笑了笑道:“看把你吓的,可烫着没有?下去收拾收拾吧。”
顾笙道:“母亲为人宽和,你们这些小蹄子就在这里混闹。还不换了茶来。”
绿云连连地谢恩,捡了碎瓷片出去了。
云弗就对顾笙道:“你做了一个院的主子,总要立起威来,不能一味地宽和,不然下头的人就是没有那个心,也要被纵大了心思。”
顾笙低头应是。
云弗忽地皱了皱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
顾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云弗疑惑地道:“什么味道?”
那微微有些甜腻的香味突然就被花香冲散了。
换了个丫鬟端了新的茶盘走上来。
这回却不是银针,是蔷薇香片了,浓郁的花香从帘外就飘了满室,顾笙笑道:“母亲是说这个吗,我上回看见一本花茶谱子,照着沤了些,可惜多半都做坏了,只成了这一点子,母亲快尝一尝。”
云弗就笑着低头慢慢地喝了一口,赞了声好。
顾笙十分欢愉似的,忙道:“母亲若是喜欢,就把剩下的都孝敬给母亲。”
她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当是我一点心意罢了。”
云弗笑道:“罢了罢了,倒是你手艺学成了,给我做个百、八十斤,我也好出去炫耀一番,不然这样一点子,喝不到的只当是我胡吹。”
就把方才闻到的那极细微的一点奇怪的香味抛到了脑后。
顾笙松了口气,哄着云弗说了一回话,送了她出门。
绿云在屋中收拾着云弗留下的匣子。
顾笙进了屋,就看了她一眼,道:“母亲鼻子灵得很,今日险些就露了痕迹,好在你还没有蠢笨到家。”
绿云笑嘻嘻地哄着她道:“奴婢是个愚笨人,不过是被姑娘天天点拨着,才有了些长进罢了。”
顾笙也只是这样一说,没有要同她生气的意思,从妆匣最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两个纸包来。
两个纸包一包里是从香饼上剪下来的一角,一包里是些研碎了的散香粉,顾笙依次嗅了嗅,又对她招招手,道:“把母亲送来的香材给我拿来。”
绿云看她又开始重新研磨、调制,一面为她打着下手,一面道:“姑娘,这个香闻上去腻腻的,殿下真的会喜欢吗?”
顾笙不以为意地道:“二婶婶不会骗我的。”
绿云就呶了呶嘴,道:“二夫人性情倒是极好。”
她看着顾笙调制了一回,因为气味有些不对,又倒了重制,不由叹了口气,道:“唉,若是能给夫人知道就好了,夫人一向都很懂这些。”
顾笙喝道:“乱说什么。”
绿云不敢说话了。
顾笙就瞥了她一眼,道:“敢到母亲面前去满口胡沁,就把你配出去。”
绿云脸色有些发白。
她知道顾笙太多秘密了。
如果顾笙打算放她出去,一定会提前做些什么的。
她慌乱地跪了下来,砰砰地磕头,道:“姑娘,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想好好服侍姑娘,将来一辈子跟着姑娘,姑娘饶过奴婢吧。”
顾笙淡淡地道:“我晓得你一向忠心。”说着,随手褪下腕上一支绞丝的足金镯子,道:“方才被热茶烫了一回,伤着皮肉没有?下去记得叫郎中好好地看一看。”
绿云被呵斥了几句,却得了赏赐,心里那点不平又水过无痕了,一面谢了恩典,一面心里头盘算着别的事。
杏藻园的上屋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谧气氛。
第36章
※
也许是这一回复发的高热烧尽了病灶, 等热度渐渐退了以后, 顾瑟就没有再烧起来了。
到了下午, 人也清醒过来。
闻藤和闻音几乎是喜极而泣。
顾瑟微微地笑,温声道:“这是怎么了,好像我病得不得了了一样。”
闻音连忙扭头向着地上啐了一口,道:“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姑娘怎么能说自己这样的话。”
顾瑟瞧着她们又吓又累的样子,不由也有些迟疑,问道:“我真的病了很久?”
闻音道:“姑娘病了也不过两天,只是一直睡着,又高热,叫也叫不醒,太子殿下都吓得要命。”
她忍不住道:“上午姑娘热得烫人, 药也喂不进去,是殿下亲自一口一口喂的您, 姑娘可要好好地谢谢殿下。”
她这样一说,顾瑟忽然就有了些印象。
昏睡中浑浑噩噩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她以为是她做了梦,梦见上阳宫含光殿的长日,她从病中醒来,看到床边夙延川沉默而笃定的侧影。
她忽然沉默了。
闻藤以为她还不舒服, 忙道:“姑娘才刚醒呢,不如仍旧闭着眼歇息一会,也别叫风再吹着了。”
堂屋外的夙延川停下了脚步。
李炎不明所以地轻声问道:“殿下不进去吗?”
夙延川敛眉。
小姑娘醒了。
这个时候他再贸然地闯进屋去, 就显得太过失礼了。
她长大了!
从初见的时候那么小的一个,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他想起小姑娘软软的一团偎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从前那些娇娇的千金小姐们,平地打着磕绊往他怀里摔的时候,他只觉得不耐,心里平淡得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可是抱着顾瑟的时候,女孩子纤秾合度的身姿,那么娇小,那么柔软,又那么轻盈……
让他舍不得放开手。
顾九识冷淡又坚定的神色浮在他眼前。
顾瑟明年就要及笄了。
他不是顾家想要的佳婿。
再过一、两年,她就会嫁给一个少年郎君,为另一个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屋子里传来顾瑟温柔的声音:“父亲出门去了吗?这个时辰了,殿下午间有没有用过膳?”
夙延川心中刀绞一般。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催促着,蛊惑他现在就进屋去,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心里的姑娘,这个永远温柔专注地看着他的女孩儿,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不会拒绝他——
他转身就走。
从四、五岁就开始每天扎一个时辰马步的脚下,在这一刻甚至有些踉跄。
太子来过又忽然离去,屋子里的人一无所觉。
闻藤笑吟吟地道:“好叫姑娘得知,如今老府尹杜大人告病,府衙的事务都是咱们家老爷独领,头一件事就是大力灭蝗,听说齐先生已经带着州学里的书生到各县去,人人都说老爷宅心仁厚,又有担当……”
她就盈盈地向顾瑟屈膝:“恭喜姑娘,想来咱们老爷这一回是大大的有功,就是不能回京,只怕也要右迁了呢!”
顾九识如今是从四品的开原府少尹。
他今年不过三十六岁。
顾瑟想到他来开原以后,虽然每日操劳,但疲惫中永远光辉熠熠的眼睛。
那时为了家族的布局而放弃了自己的抱负,空负名士之名,顶着“天子近臣”这样一个亦褒亦贬的身份,囿于帝都方寸之地的顾九识。
午夜梦回,他也会对影无言吗。
顾瑟不得而知。
但她亦为如今的顾九识欢喜。
她笑道:“且不忙说这些,你却和我说说,杜大人告病是怎么一回事?”
闻藤亦不明白其中的委曲,只是说着自己的见闻:“奴婢是今天来的路上听了一耳朵,还听说是杜大人已向帝都发了致仕折子,通判杨大人也下了大狱,怕是要不好呢。”
顾瑟咦了一声,道:“竟然这样的快?何况纵然是杜大人自请告老,也不该这样传出风声来。”
闻藤道:“奴婢也不大懂得这些道理,不过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大家都很关心杜老大人的身体,听说乡老已经在准备杜大人还乡时的万民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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