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始,有侍者在一旁侍膳,楚徹瞧着侍者夹入碟中的菜色微微皱眉,随后他拿起筷子夹起放入姜苒碟中。
姜苒看着楚徹夹来的菜,知是他所不喜的大荤,却仍微微垂头,低声对楚徹道:“多谢殿下。”
楚徹闻言轻嗯一声,算是作答。
燕王后将楚徹刚刚的动作看在眼里,她面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短短两月,深恨中山之人的楚徹竟已经开始为姜女夹菜。
燕王后盯着姜苒,从前倒是是小瞧她了。
原本她将姜苒送到临渊阁是为了试探楚徹之意,毕竟多年来楚徹身边不近女色。依她对楚徹的了解,以为他定会将姜苒放到别院安置,即便姜女貌美,楚徹最多当以宠姬临幸,可她却听王福说楚徹将姜女留在了临渊阁而且夜夜同榻。
燕王后看着姜苒,眸底的冷意一闪而过。她端起酒樽轻抿了一口酒,再抬眸时又恢复了常色。
楚徹不动声色的将燕后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握着姜苒腰肢的手掌又收紧了几分。姜苒吃了痛不由得看向楚徹,却见他眯眼望着殿下的歌舞出神。
晚宴毕,姜苒随楚徹回东宫,她与楚徹皆饮了酒,姜苒的酒量几乎不可用酒量来形容,多饮一杯便醉,好在今日她只是陪衬,现下也只是微醺。楚徹倒是饮了不少,可却不见一丝醉色。
姜苒靠在马车的窗牖前,徐徐的晚风透过窗纱吹入,吹乱了她鬓间的长发。
楚徹瞧着坐在对面的姜苒。
他与她之间的婚事,是燕王从中作梗,他不过战局所迫顺水推舟,论姿色她确甚合他的胃口,但论性情姜苒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又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王女,楚徹从未想过姜苒会如此柔软顺意。她极识时务,也极聪明,如此聪明识时务的她,让他不禁怀疑她不是王女而是中山王与燕王合谋派来的细作。
但他命人绘了她的画像送去中山询问,确是王女无疑。燕王后将她送到临渊阁,王福又待她殷勤有加,他也曾怀疑,燕王后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可今日席间,他待姜苒好了几分,燕王后的面色便沉了下来,眼底亦有冷意闪过。
如此看来,她倒真是干干静静,毫无疑点可言的合他胃口。
楚徹长臂一伸,将姜苒从对面拉至怀中,她的小脸微红,唇齿间有酒香呼出。姜苒摔入楚徹怀中,她的身子一僵,许因微醺所故,她只能慌乱的想到要推开楚徹。
他的伸手托起姜苒的下巴,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楚徹眼中有灼热微闪,他捏着姜苒的下颚带向自己。
姜苒的身子彻底僵硬,她已能清晰的感觉到楚徹唇齿间的酒气,她下意识的抗拒的闭上眼睛,但下一秒,原本行驶的马车却猛然停下,似乎重重的撞上了什么。
姜苒还未反应,车外却已经响起了厮杀声,楚徹的眼底有阴霾闪过,他推开身上的姜苒,拔剑撩帘走出车外。
第16章
姜苒看着楚徹拔剑离开的背影,一瞬的怔愣后猛然想起钟娘还在车外。车外的厮杀声激烈,兵器交接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一片骇人的嘈杂,姜苒的素手紧握,她在车门前站了片刻,随后心下一横,撩开车帘。
姜苒站在马车上,周遭铁器碰撞的巨响吓的她身子一抖,月色下眼前一片模糊的混乱,姜苒根本看不清钟娘的身影。
楚徹看着突然从车内出来的姜苒,大声喝道:“回去!”
姜苒还未反应,身侧突然有人提刀踏上了车板,姜苒眼看着寒光凛凛的大刀挥下,却只能下意识的紧闭双眼。
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姜苒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拉入一个宽厚坚实的胸膛,随着一瞬的天旋地转,姜苒能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人身子猛然一顿,随后有血腥味在鼻息间蔓延开……
姜苒来不及思考,下一秒她就被楚徹用力推入马车内。
……
临渊阁内,姜苒看着楚徹苍白的面庞,心下微颤,他背后的锦衣已经被鲜血浸透,黏腻腻的贴在他的后背上。姜苒颤抖着手替楚徹脱去身上的锦衣,他贴身的中衣已揉入背后的伤口,姜苒只得拿来剪刀将他的中衣裁断,随后一点点撕扯下紧黏在他伤口上的衣料。
钟娘在一旁端着热水,看得揪心。她被那队兵士的保护的很好,虽受了些惊吓但身上却毫发无伤。
楚徹背后的伤口悉数显露出来,姜苒看着倒吸一口凉气,他背后的刀伤足有十寸长,伤口周围的皮肉绽开泛着紫红,姜苒一看便知,刀上涂了毒。
“妾身去召太医。”姜苒说着就想命人去唤王福,却被楚徹一把拉住。
他虽因受伤面色苍白,可是臂力不减,他紧握着姜苒的皓腕:“不得声张。”
姜苒闻言只得顿住脚步,她微微垂下头,她虽懂医术,可是上次在徐陵远营中,楚徹根本不信她。
“你来,”他的长臂微微用力,将姜苒拉回身前:“你来替孤医治。”
姜苒听了微顿,随即回过神来,钟娘将热水放在一旁的矮椅上,去外室寻姜苒的药箱。
姜苒用热水洗涤了绢布仔细的擦拭楚徹伤口的周围,黑红的鲜血很快将白色的绢布染污,几次擦拭下来,铜盆中的热水已便成了血水。
他的伤口清晰起来,钟娘取了药箱回来,姜苒拿出银针缓缓刺入楚徹背后的穴位,她贴在楚徹身后仔细查看,渐渐的她的绣眉愈发蹙紧。
姜苒看了看候在一旁满是担心的钟娘,轻声道:“钟娘,你先退下。”
钟娘听了一愣,她端起一旁铜盆中的血水:“奴婢换了水便退下。”
姜苒点头,随后看着楚徹背后的伤口,心中纠结繁杂难解。
钟娘快速换了温水后退出了临渊阁。
室内一瞬只剩下姜苒与楚徹,姜苒盯着楚徹背后的伤口久久不动。楚徹见姜苒突然安静下来,微微侧头:“怎么了?”
姜苒闻言回神,解释道:“殿下,刀上涂了毒,妾身需将您伤口上的毒逼出来。”
“你且医治,不必有所顾虑。”楚徹以为姜苒不敢下手,出言宽慰。
姜苒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他背后的毒只能用嘴吸取出来,只是……姜苒的素手随着她心下的纠结慢慢握紧。可是话说回来,楚徹这伤也是因救她所致,而且他因她受了如此重伤却并未埋怨呵斥她一句。
无论如何,她都理应回报。
姜苒紧攥的小手慢慢松开,她望着楚徹坚实的后背,心脏跳的极快,她轻声开口:“殿下千万莫要转头。”
楚徹闭着双目,轻嗯一声算是作答。
第17章
浴房内微凉的浴水渐渐平息姜苒脑海中的混乱,她的理智随着她心间的冷静慢慢归复。
对于楚徹,前世的记忆犹如烙印,嫁来前她从未想过他会相敬如宾的对她两月之久,如今他既踏出那一步,她是没有立场与资格拒绝的。
姜苒抱紧身子,冰凉的浴水在细腻的肌肤上流动,自古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而她对于楚徹根本达不到爱的程度。
如今她单单以色侍人,又能换得几时长久?
姜苒从已经凉透的浴水中起身,慢慢的穿上干净的中衣。她如今能做的,唯有在楚徹没有厌弃她之前,寻到兄长下落,不惜一切将兄长送回中山。
父王母后膝下唯有她与长兄一儿一女,如今长兄被俘于楚徹手中,楚徹握着中山的储君,奈何魏廖与父王在中山如何图强,若是没有兄长回国承袭,中山终究是逃不了灭亡的结局。
姜苒整理好身上的中衣,她平复了呼吸,慢慢走了出去。
楚徹侧卧在床榻之上,他见姜苒来,勾了勾唇角。夜晚的烛火将一切都笼罩上朦胧的黄晕,姜苒坐在床榻边,她垂头望着楚徹,面色仍不受控制的泛上些许红晕。
“殿下当真不要宣太医看看吗?妾身恐自己学疏才浅……”
“小伤,”楚徹闻言,他的声音转而淡漠:“此事不许声长。”
那皮肉绽开长达十寸有余的刀伤在楚徹这竟成了小伤,姜苒微顿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是。”姜苒想了想又道:“是妾身连累了殿下,若非我……”
她话未说完,便被楚徹打断,他的眸子微眯,眸色渐渐冷冽下来:“是朝着孤来的。”随后他抬眸看向她:“与你无关。”
姜苒闻言安静下来,楚徹看着垂头沉默的姜苒,勾了勾唇,他抬手抚上她的下颚随之握紧,拉向自己:“府中知道孤受伤的唯有你和钟氏,若是传出去,孤格杀勿论。”
他的面庞倏而拉近,他眸底的冷色与严肃清晰的闯入她的眼中,随着他的话落,他捏在她下颚的手指微微收紧。
下颚传来的疼痛让姜苒彻底冷静下来,她面上原本的微红褪下,她对上楚徹的眸子,柔顺的答道:“妾身与钟娘定会守口如瓶。”
楚徹所说的府中是指这偌大的东宫,他不许外传一人,看来楚徹对王福也是不信的,姜苒在心中隐隐猜测。
之前她便对王福有所疑虑,如今看来应是正中她心中猜想。王福是燕王后的人,从他按照燕王后的命令未禀明楚徹便让她住进临渊阁再到药田,王福口中处处提及的都是燕王后而非楚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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