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吏,没有见到金吾卫中郎将的银鱼符就打开了坊门。
叶迦沙在告诉崔湃,怀德坊是他说了算,对于不请自来的人,他说能走才能走。
在崔湃出手点燃火祭的那一刻,两个人心照不宣。
————
出了怀德坊,沿着空旷的坊街过了西市,便走到了东西横街上。
路还有很远。
袁醍醐揉了揉额角,恍恍惚惚,她突然站定,一脸本女郎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的委屈,“我走不动了!”
她摇晃了一下,被崔湃扶住手臂。
“……”
这是醉了?
崔湃望了一眼看不到头的横街,返回城东的路,对于一个平常出门不走路的高门贵女而言,的确是段遥遥无期的归途。
算了。
崔湃单膝蹲下,拍拍自己肩膀,“上来。”
意识到可以不用自己走路,袁醍醐二话不说立刻爬上崔湃的宽背,搂住崔湃的脖子,“你是个好人!”
崔湃轻嗤,行动上却是任劳任怨。
他背着她,漫步走在寂静无人的街上,只有月光下被拉长的身影。
星河耿耿,长路漫漫。
银汉迢迢,月儿圆圆。
不用自己走路的袁醍醐开始对于宵禁后的长安满是好奇,她趴在崔湃的背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近到崔湃都能感受到她甜腻的气息。
星宿列张,横斜天穹,金钩斗转。
袁醍醐指着朱雀门正上空,兴奋大喊:“北斗七星!”
陨星自斗柄末端摇光向天权方位划去,拖出长长的尾翼之光,一颗两颗三颗。
“是彗星!”
崔湃也抬起头,望向朱雀门的上空。
少年入卫,无数个巡防的夜里,他独自一人数遍三垣二十八星宿,少年曾经也想过何时才能将夜空中的星海壮阔与人分享。
未料到在今日在此刻实现。
崔湃的脸上有了笑意,她陪着他一起遥望星辰闪烁。
“长安的夜真美。”
袁醍醐看着深夜中陌生的城市,坊墙整列,屋檐高耸,宫城巍峨,暗夜中亮起万家灯火,与漫天星辰交相呼应。
“的确很美。”
这是崔湃守护的长安,每一盏灯火背后都是鲜活。
“延福坊的阿郎在和面准备明早的蒸饼,兴化坊的王大娘子哄着幼子入睡,居德坊远道而来的胡商才入住歇脚,是努力生活在这里的人让这座城市有了价值,让这座城市旷古烁今,无与伦比。”
话说完,袁醍醐没有了响动,微微听见极轻的呼吸。
她睡着了。
崔湃莞尔,背着她一步一步心底踏实地走着。
……
小哥哥,不要打架,会痛。
你,是谁?
我是谢梵境的女儿哦。
……
年少偶遇,粉团儿似的小人儿擦掉了斗殴少年嘴角的血痕,一打五的猖狂少年第一次听见有人告诉自己打架会痛。
少年去寻人的时候才知道,谢梵境的女儿离开了长安。
只因当初遇见一瞬间
命运从此转了一圈
想去牵感情线
偏偏天不随人愿
如果不是匆匆的离别
怎会拼命想再见
多想念多少年
遇见你一刻才知初心不变
……
他记得,她却把他忘了,不过,回来了就好。
崔湃背上的袁醍醐睡着并不是很安稳,隐约能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呢喃,崔湃侧耳倾听,听不真切。
“崔……湃……”
醒了?
崔湃站住脚步。
“放我……下来。”
一句话说得也不清楚。
崔湃没有行动,袁醍醐拍着他的肩膀不满,“放我下来……”
喝了酒的女子惹不起。
崔湃无奈放下她,才转过身就被她戳着胸口说:“柳善姜叫你什么来着!”
“……”
“哦,我想起来了!柳善姜叫你九哥哥!”
袁醍醐自言自语。
她叫他九哥哥,也叫卢祁三哥哥,崔湃无话可说。
“她喜欢你!”这不是一句疑问。
崔湃挑起眉头,女孩家的心思他从来不懂,也没有兴趣去了解,他和柳善姜之间是幼年的情谊。
袁醍醐手指自己,“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不喜欢他吗?
崔湃怔怔站着,如坠冰窟。
“我不喜欢柳善姜喜欢你!”“你给我听清楚了吗!”
蛮横不讲道理。
崔湃无奈,“听清楚了。”
“好。”
袁醍醐点头,踮起脚尖吻了上崔湃的唇,突如其来。
柔软的触碰让崔湃瞬间失血,她的唇上有烈酒的醇香,只是轻轻的一下,袁醍醐退开几寸,得意笑着。
崔湃严肃地看着她,手指有力地握了握,终是张开手掌扶住了她的纤细的颈项,阻止她继续后退。
不要轻易招惹一个男人,玩火注定要付出代价。
她的打赏,他很钟意。
崔湃吻上了袁醍醐的唇,甜蜜香醇,醉人。
久旱逢甘露,让人欲罢不能。
袁醍醐推着他的肩,奈何力量悬殊太大,过了许多,身前的男人才放开她。
她大口喘息,呛到自己,咳个不停,辛苦地弯下腰。
崔湃轻拍在她背上,想缓解她的不适应。
是他,做过了,没控制好力道。
崔湃正心怀歉意地心疼她,却见袁醍醐抓住崔湃的一支手臂,哇的一声吐出来。
“……”
崔湃僵硬的站在原地,面色难看。
一地污秽,浓烈的酒气挥散。
崔湃想起她在庆典上一杯接一杯的豪爽。
酒量这么差,还逞什么强。
袁醍醐吐完,四肢无力的摊在崔湃怀中,崔湃拍拍她的脸,真是醉得不轻,瞧这个状况是走不回城东里坊了。
打横抱起她,崔湃准备走到下一个坊门,想着让值夜的武侯弄辆车,就听见一阵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
一队巡夜的金吾卫军士出现在崔湃面前,倒替他节省了力气。
“给老子站住!什么人?”
还没走近,金吾卫军士就闻见扑鼻而来的香气,一身香粉的两人站在空旷的横街上,高大的男人抱着胡服装扮的女子。
金吾卫军士歪着嘴,从酒肆里带走胡姬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娘的你不知道长安城宵禁吗,初到大唐?”
金吾卫不客气的一掌拍在崔湃的肩膀,月光下崔湃转过了有彩绘的脸,冷冽地看向来人的眼睛。
带队巡夜的刘队正(正九品)傻了,这个胡人男子怎么长得如此眼熟?
他揉了揉眼睛,借着明亮的月光再看了一眼,这哪里是什么胡人,这分明是崔家九郎!波斯食肆里打架的那位神仙,没想到又被他撞上了!
刘队正颤抖的收回了拍在崔湃肩头的手。
“中,中郎将?”
其它军士点着火舌子过来照亮崔湃,吓得铿锵跪了一地,“中郎将安康。”
崔湃点头,还算狗眼没瞎,“去弄辆车来。”
刘队正领命而去,崔湃继续抱着袁醍醐在横街上走着,只是背后远远的跟着几个牵着马的金吾卫。
————
崔湃赶着马车才入盛业坊门,就在坊街上遇上谢潺领着一众袁家仆从呵退门吏,非要骑马出坊寻人,跟入门的他们正好撞见。
谢潺翻身下马,几步走过来一撩开车帘终于见到里面呼呼大睡的袁醍醐。
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往日里温润儒雅的御史中丞狠狠一拳打在崔湃胸前,崔湃没有还手。
?
御史中丞一怒为红颜?
金吾卫禁声。
袁家仆从护送着马车,跟着谢潺离去。
崔湃揉着胸口,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今晚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金吾卫跪了一地不敢抬头,“喏。”
他们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啊,闻名长安贵圈的谢五郎和崔九郎为了一个胡姬半夜里拳脚相向。
刘队正在心底哀嚎,只有他知道崔九郎抱着的哪里是什么胡姬,乃是汝南袁氏的贵女!
一次胡肆斗殴被砸头,葡萄酒撒了一脸。一次横街犯夜,被御史中丞打了一拳。
自己尽是看见中郎将最狼狈的一面,这是什么运气,不该看的都让他看见了。
完了完了,升迁无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用之前写的“风儿轻轻带着微微的凉”那一段,没想到遇上郁可唯的《夙愿》,用在这里更好。
那就再推荐一首歌吧。
第36章 坐立难安
袁醍醐从自家挂金丝珠帘的暖床上惊吓地醒来,睁大双眼,完全不能接受梦中的恐怖场景。
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吞噬感席卷全身,仿佛深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泥潭,无法摆脱。
什么恐怖场景?
她居然梦见一个男人在生生的咬她!!!饥不择食的要把她生吞活剥!!!
袁醍醐感觉自己的舌尖都在轻颤,她用手背捂住嘴,可是连嘴唇都记得梦中男人炙热的触碰,而自己完全沉迷在了男人的气息里。
那是崔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