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慕容檀浑身一凛,转瞬便想起金陵城中,那个将亲叔父一一除去的侄儿皇帝慕容允绪。
权位之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肃着脸沉声道:“姨母放心,我定不会同几位兄长一般。”
此话说得意味深长,宋之拂却听懂了。
徐夫人在这两头对峙的情势下毅然北上,已是表明了态度,方才更言希望慕容檀好好儿的,俨然便是暗示自己支持他的立场。
这可是雪中送炭的恩情。
只是,这般隐秘之话,如何能当着她这位新帝亲封的燕侯夫人的面说出?难道徐夫人便丝毫不怀疑她会将此事泄露?
未及细想,徐夫人与杜海月二人已拉着慕容檀往桌边落座,此三人在一处,又令宋之拂立在一旁进退不得。
幸而慕容檀冲她道:“夫人也坐吧,歌舞可预备?”
宋之拂忙点头应是,命乐师舞娘等入内,不甚宽广的庭院内立时响起疾风骤雨般的乐舞声,着实未令人觉得悦耳动听。
她悄然望向慕容檀,这是他坚持要备的,如今不甚赏心悦目,他却好似没事人似的,仍是悠哉悠哉的喝酒吃菜,头也不抬。
徐夫人双眉微蹙,显然也不喜爱,却不多言。只杜海月口无遮拦,原还称得上美丽的面上,毫无掩饰的露出些许厌恶:“到底小门小户出身,怎选这般无情无调的东西?白白糟蹋了大好的时光。”
显然她只以为是宋之拂一手安排的,谁料慕容檀却佯装不悦道:“月儿,此乃我特嘱咐夫人置备的。”
杜海月闻言却是一愣,面上厌恶尚未掩去,只青一阵白一阵,讪讪讨好道:“原是表兄的意思……月儿喜南方乐舞,表兄难道不知晓吗?”她语调中含着埋怨与伤心,听得宋之拂不由也砖头望着慕容檀,欲瞧他如何收场。
却听慕容檀也未同她多言,只冲徐夫人道:“外甥恐姨母在此孤寂无趣,特令他们来此添些热闹罢了。”
杜海月却一心以为他是在替宋之拂开脱,还欲言语,徐夫人却已恢复如常,只笑言:“檀儿一片孝心,我自当领受。这般甚好,的确热闹。”
如此,乐舞一直持续近一个时辰方歇。
直至月上中天,慕容檀二人早已回寝宫时,杜海月憋闷一肚子的气恼方得发泄:“当日我想嫁,母亲偏不让我嫁,如今可好了,表兄如今娶妻,便一心只想着那郑家的,哪里还容得下我?”
徐夫人惯常的和善此刻荡然无存,眼神一凛,冲女儿低声呵斥:“你给我住口!”眼见女儿噤声瑟缩,方缓下语气道,“母亲为何不让你嫁,你还不知吗?你五表兄是个煞星命,瞧瞧前头几个的下场,你敢嫁?”
杜海月这才彻底静下来,当日她也非自己说的那般坚定,想起前头三个燕王妃,也胆寒得很。
徐夫人忽而双眸闪过精光,低声道:“况且,直至如今,仍是形势不明,若非你那兄长如此不争气,你我母女也不必来此地。不论日后鹿死谁手,你我母女都该留一条后路……”
……
却说慕容檀并未与宋之拂一同回寝宫,而是直奔前殿,与早已等候的赵广源、刘善等人密谈。
“侯爷,工匠们今夜已然开始铸造兵器,有乐舞声掩盖,臣等于府内四面皆未赶到任何动静,侯爷大可放心。”屋门一关,赵广源便低声道。
他们这些时日,除处理积留杂物外,便是忙着将铸造兵器的工匠、器物等悄然移至王府燕居之殿。外头皆恐有人刺探,只王府中尚有足够的空间。
慕容檀闻言,思忖道:“明日天子使臣便至,想来陛下动手除我之日也不远了。”
刘善愤愤道:“怕他作甚,大不了咱们明日便起兵,我刘善头一个便杀了那使臣!”
赵广源却示意他少安毋躁:“侯爷同蒙古尚未谈妥,兵器更未齐备,此时起兵,风险太大。”
刘善还欲再辨,慕容檀却也点头赞同:“金陵城中也不乏精兵,不可掉以轻心。”
三人遂又详细部署一番,直至月上中天方休。
临去,赵广源却故意缓下脚步。
此刻,前殿宽阔庭中空无一人,夏夜清风徐来,令人精神微振。
慕容檀立在高高的台阶上,极目远眺,冲身边人问:“先生还有何嘱咐?”
赵广源拱手道:“明日使臣将至,不知侯爷将如何处置郑氏?”
慕容檀闻言一怔,不由双唇紧抿,眼前慢慢浮现那小女子温柔讨好、絮絮低语的模样。
赵广源见他沉默,又道:“使臣入燕,定是奉皇命监视侯爷,纵观府中,有几人可被其利用?”
此话不言而喻。
郑氏为御史之女,更是燕侯枕边人,自然首当其冲。
慕容檀面色冷然,遥望着满天星河,双眸深邃,许久方道:“我心中有数,她未犯错,暂且不动吧。”
赵广源眸中闪过失望,只得躬身告退,离去前仍是不死心的提醒:“侯爷,若要笼络新城侯一系,当娶杜氏。杜氏出身高贵,无论如何,郑氏皆需弃,切勿心软,因小失大。”
新城侯一系虽无太多兵马战力,却能令日后燕军南下减少许多阻力,大大增加胜算。
慕容檀只觉心头挣扎莫名,分明是早已料到之事,临到跟前,却是纠结万分。他不得不承认,短短数月,那小女子已在他心里刻下不深不浅的痕迹。
她似嗔非嗔,楚楚动人的模样不时浮现,每每令他心口又酸又软。
独自在长春宫外徘徊许久,慕容檀方回寝宫。
甫一入内,便见那小女子又歪在榻上睡得不省人事,长睫微颤,半边红扑扑的小脸上,还留着衣袖料子压下的一道道细痕,越发显得肌肤柔嫩通透。
这姑娘,原是个实心眼儿的,等不到他,便就这般不肯就寝。
似是听到仆婢入内的脚步声,那小女子微动了动,缓缓睁眼,含着水汽望过来,又软又娇的唤了声“夫君”,便自觉爬起来替他宽衣梳洗。
他心中郁结,便始终绷着脸不言,瞧在宋之拂眼里却又变了味——难道这便开始嫌弃她了?
想起杜海月满是爱慕的眼神和慕容檀无可奈何的纵容模样,她越发提心吊胆起来。
临到熄灯,二人上了床塌,她早已睡意全无,悄悄自黑暗中侧目,瞧着他模糊而深刻的轮廓出神。
岂知慕容檀亦是辗转未眠,于黑暗中蹙眉问:“何事?”
宋之拂仿佛是被人踩住尾巴的小猫一般,霎时浑身僵硬,屏息凝神,动也不敢动,直至他不耐的侧身,隔着黑暗瞪她,她方弱弱开口:“夫君,阿拂……有话想问……”
他静待下文。
“夫君……是否会弃了阿拂……娶杜家表妹?”
迟早要面对,不若此刻问清楚。
可慕容檀却顿时浑身一震,那可是赵广源一两个时辰前才同他说的话,她如何知道?
心中怀疑陡升,他忽而一个翻身,双手牢牢固住她双肩,眼眸危险的眯起,透过黑暗凑近到她面前,逼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难道真如赵广源所说,她是皇帝的耳目?
宋之拂听他如此说,心已凉了大半截。
看来他果然要将她除掉,这月余在他身侧朝夕相对,暂求安身的日子,便要到头了吧?
她微微颤着,鼻尖酸涩,泪珠自眼眶中流出,顺着眼角落入枕间。
“阿拂不傻,夫君同杜家表妹两情相悦,若要娶之,哪里还能容得下阿拂……”她说得悲悲切切,满是软软鼻音,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一般。
慕容檀却突然愣住。
他怎么也没料到,她竟会如此以为:“我,我何时同表妹两情相悦了?休要胡说!”
第15章 天子使臣
宋之拂撇开脸不敢看他,只低声道:“杜家表妹爱慕夫君,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夫君亦是纵着她,况得知她要来,夫君便十分欢喜……若不是两情相悦,还会是什么?”
杜海月出身侯门,是皇室外戚,绝不可能为侧室,若要娶,必然会将她这个燕侯夫人先除去。想起赵广源的话,再想起前世,慕容檀在表姐身故,正室之位空悬之时,娶杜海月与同样出身高贵的朝鲜公主李氏入门为侧室,她不由浑身发颤。
慕容檀却是哭笑不得,方才的警惕消散大半,只伸手戳她脑袋:“你这脑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他禁不住闷笑两声,“我的确欢喜,为的却不是这事。”
他的兴奋,分明是为兵器终于得铸造,不日便可挥兵南下。
宋之拂却被他戳蒙了,噙着泪,瞪着眼,呆呆望着他,通红的鼻尖轻轻吸了吸,方嗫嚅问:“当真?”
他心头微恼,心道自己尚欲保她,她却已先一步将自己划到那起小人中去了。
“你勿管这等事,只安分守己便可。”
宋之拂被他说得越发不敢确信,怯怯揪住他衣襟,水眸里盛着愁怨:“事关我的安危,哪里敢不管……”
慕容檀望着她这模样,怎么也觉自己狠不下心,遂颓然倒在床塌上,伸手捂住双眼:“罢了,我暂不动你。”
又是一颗暂时的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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