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活着成功出逃过,只怕主人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吧。
青冢裹着毛毯,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沉沉睡去。
她是被凉风吹醒的,山风那般湿滑,吹得人鸡皮疙瘩满身,青冢梦见了魏父,父亲抱着弟弟坐在廊下看花,父子俩笑得开怀,青冢静静站在一边观看,也掩嘴轻笑。
只可惜醒来后除了周身的寒风外,再无他物。
青冢的唇色早因为缺水而干裂苍白,她缓缓坐起来,吸了吸鼻子,一脸的惨淡。
要么饿死在这荒郊野外,要么冒险下山,她究竟该作何选择呢?
在青冢失神的档口,她听见了一声细微的笛声,稍纵即逝,短暂到青冢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紧接着,笛声再次响起。
魏父虽然并不疼爱这个生来就不吉利的女儿,可女儿家该学习的琴律字画等技艺,还是一样不落,尽力请名师来府中教导,青冢调皮,并不好学,可几年时间消磨下,还是略懂些皮毛。
这笛音一听便知不是凡品,更重要的是,这荒郊野外不见人烟的地方,是何人有雅兴吹奏呢?
念及此处,青冢一咕噜爬起来,悄悄从避风的山洞探出了半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不知何时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不足五十米外停了几辆马车,其中有辆车格外华贵,那惹眼的笛音,便是从车厢里传出来。
青冢咽了几口口水,注意力已经从那飘扬的笛音,转移到了雪地上架着烤炙的野兔上。
真香啊。
第3章
空地上围着一伙人,正在生火烤肉。
分食之后,全体坐入了马车中,随行的人皆着黑衣,手中提了银剑,统一装扮,身形魁梧,一看便知是某富贵之族的人出行。
青冢本无意招惹他们,只可惜她肚子太饿了。在饿肚子和冒险之间,犹豫许久的青冢选择了冒险一试。
月亮渐渐升高,雪地上的篝火慢慢熄灭,只剩下一缕微弱的黑烟,在冰凉的空气中渐渐消散。
被吃剩下的半截烤兔被随意扔在火堆旁,上面油滋滋带着微微的焦黄,咕噜,青冢吞了吞口水。
她不由自主的裹紧了身上的毛毯,湿透的靴子踩在洁白的雪地上,虽小心万分,还是发出咯咯细响,好在山风吹拂着枯枝,这细微的脚步声被完美的掩盖了。
青冢越走越近,那半截烤兔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嗅见诱人的肉香,兔肉被充分炙烤,油脂一点点冒出来,肉质细腻,鲜嫩多汁。
就在她将要伸手的那一刻,一柄银剑当头伸来,缓慢,好似不屑般的拦在她的胸前。
青冢呼吸一滞,来不及说什么,挥剑之人已经走了过来,一双黑色的锦靴出现在青冢的视野中,紧接着剑尖一挑,来人挑开了青冢拢在头上的毯子。
直接相对,青冢后退半步避开闪着寒光的剑刃,脖子犹如被人掐住般僵硬,一点点扭头看向来人。
黑袍,冷面,身形硕长,眉梢一股戾气,幽幽望着青冢,接着长眉一蹙,十分厌恶青冢般的回身对马车中的人道。
“公子,是个不男不女的小鬼,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鬼派来的探子。”
青冢长得秀气,虽然脸上糊了许多灰尘,可是周身的秀丽之气是遮盖不住的,加上她做了男子的装扮,眼前的冷面男子觉得她不男不女,是个一脸女相的男儿。
如此,倒还好些,有时候身为女子便是犯了原罪,极容易遭受无妄之灾。
青冢连忙跪地,扑向那半截烤兔子捧在手心,一面朝马车里的人跪拜,口中不住道:“小的无意惊扰贵人,只是腹中饥饿,这才过来捡拾贵人吃剩下的东西,小人错了,求贵人饶恕,放过小人吧。”
求饶装可怜,是青冢早就厉害出来的本事,她将眼前持剑人虽年轻潇洒,长了副倜傥的皮囊,只怕心肝也是黑的,在荒郊野岭杀个把人,谁会来追究呢?
她只好先下手为强,先跪地求饶,生怕马车里头的人误会她是探子,抓起烤兔子便啃,急切的表示自己真的是饿得慌而已,根本不是什么老鬼派来的人。
青冢啃得急,被肉中的碎骨头噎得直翻白眼,她生怕自己就这样死了,不如多吃些,死也要做只饱死鬼。
良久,马车里的人出声,是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倒是温润悦耳,只可惜说的词句很是刺耳,那人淡淡道:“聒噪,离清,解决了吧。”
青冢自然明白那人说的“解决”是何意,她果真,重生没几日便要再次死去吗?不知道这回死去后,是继续做鬼还是魂飞魄散呢?
她想活,她不想死!
“贵人开恩!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小人一人,小人死不足惜,只是可怜小的一家老小,从此以后无依无靠了呀!求求贵人开恩,容小的回去安置一下家人吧!”
在求生欲的作用下,青冢脱口而出一串词句,说得那叫一个言辞恳切、涕泪四流,连她自己都快相信了,眼眶里滚出几滴晶莹的泪水来。
叫清离的人低头狠瞪她一眼,蹙眉拎住她的衣领,用力将她往密林深处拖去。
宁肯错杀也不能放过,荒郊野外出现个活物都可疑,只能说这小子运道不佳,离清得了令,不假思索的将人擒住,公子素来喜洁净,讨厌血腥之气,他需把这小子拖远些,以免血腥的场景冲撞了公子。
青冢望向那黑黢黢的密林,慌忙中也知道那地方万万去不得,去了必死无疑。
“贵人开恩!小的……小的会变戏法,这地方没有人气,贵人想必也烦闷,贵人……小的还会说笑话,贵人要不要听?”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生死关头青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往前猛地一蹿,探身抓住了马车的轮子,死死不放手,对着车内的人大声道。
离清不可置信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无法相信这不会武功的小子居然脱了手,不悦的上前,重新攥住青冢的衣领,道:“啰嗦什么!等下给你给痛快,行了吧!”
车内的人没有言语,偌大的山野间只有呼呼的风声。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青冢急出一脑门的热汗,急匆匆道:“小的还会唱曲!”
言罢,青冢当真唱起来。
音色清丽,语调软糯,绵绵入骨般温柔,不是华墟之地流行的曲儿。
情况紧急青冢来不及多思,脱口而出后才发觉自己唱的是大盛京都曾经流行的小调,曲风婉转哀戚,不比华墟的那般苍凉壮阔。
青冢有副好嗓子,能唱尽曲中百转千回的旖旎风情。
“……真是麻烦!”
离清冷脸看了青冢一眼,不由分说的拖着她向密林深处而去。
惨白的月光照在青冢的脸庞上,少女的眸子中晶莹点点,双手无助的攀附着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她当真,又要死了。
“离清,等等。”
好像过了一辈子那般长的时间,马车内那男子终于再次发声,淡然说道。
青冢被扔回到马车前,看见从车帘内伸出一只手。
白皙,修长,骨肉匀称,一见便知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手指缓缓撩开车帘,一股带着梅香的暖甜之气随之扑散而出,那把温润的嗓子轻轻问道。
“你方才所唱的曲子很悦耳,你是大盛的人?”
青冢急忙点头,她看不清楚马车内的场景,只借着月光依稀见了个着浅色衣袍的人。
看来这行人,尤其是马车内的公子乃是大盛的人,他乡遇故人,是最感人的场面了,青冢暗想,看在老乡的份上,也该饶了我吧。
“是,小的是大盛的人,贵人与小的可是同乡?”,青冢说着为了与人套近乎,往前迈了半步。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而是撤手落了帘子,帘子垂下险些打到青冢的鼻子。
“你再唱一次。”
青冢搓了搓手,乖乖站在马车旁,将那首小曲颠来倒去的唱,里头的人不说停,她就不敢歇。
过了会风又骤起,青冢又寒又饥,声音不免开始打颤。
“怎么?你很冷么?”
马车内的人忽而掀开了侧面的小帘子,猝不及防的,青冢和车中之人四目相对。
彼时月光朗朗,山野寂静,车内的人目光澄澈,眉眼生的好看,唇边挂了丝笑意,就是脸色苍白了些,是个有些病倦气的少年。
青冢看得失了神,被眼前人面善的皮囊所蒙蔽,误以为那是个好说话的主儿,不由的收了声,脑中飞速旋转着,该用什么说辞才能叫这人放了她。
歌声没了,少年微微蹙眉,唇边笑意愈浓,缓缓道:“怎么不唱了?你不愿意唱吗,那好,我叫人割了你的舌头,以后都不用唱了。”
青冢大惊,连忙跪地表忠心,咿咿呀呀又开始唱起来,还竭力维护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少年探头看着跪在雪地上的青冢,抿嘴不语,脸上笑意敛去,重新放下了帘子。
青冢唱了整夜,直到天边泛起一丝灰白,她身子往前一栽,扑在雪地里失去了意识。
马车里的人睡眠浅,被青冢栽倒的细微响动给惊醒了。
离清从旁边一辆马车跳下来,看了雪地里瑟缩成一团的人一眼,上前掀开了自家主子的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