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勉强笑道:“媳妇儿隐约听人说起,那孩子如今在咱们家管车马。”
苏老夫人冷笑:“是了。老三不在家,我叫崔管事安排他去咱们黄家寨的庄子上收账了。”
王氏顿了顿,觉得事情只怕不简单。果然,就听苏老夫人道:“一个在外跑腿卖命的东西,就是遇着个什么急难事情,出了意外,那也是十分常见的事……”
王氏心里猛地一沉。苏老夫人的意思,是要用孙乃文的性命来威胁孙嬷嬷?王氏低声道:“娘,您到底想做什么?何苦牵连无辜的人进来?”
苏老夫人不赞同地瞥她一眼,林氏一把扯住她手臂,道:“弟妹,你别跟着掺和了!你只做不知道罢了。你知道的,这些事你管不了!”
话已说得很直白了。王氏目瞪口呆地望着林氏和苏老夫人,苏家这些夫人奶奶向来张口闭口“阿弥陀佛”“可怜见的”,可是草菅人命之时,人人皆是眼都不眨一下的厉害人。
林氏说得不错,她确实管不了,她一不当家,二没心机,连她自己的丈夫也并不是十分信任她,许多事她没能力阻止,也没立场阻止。
王氏脚步虚浮地从上房走了出来。行至院前,她顿了顿步子,回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宽阔宅院,想到自己已经嫁进来十年了。不争不抢在这里过了十年。当年秦氏和苏煜扬在一起时,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这京城里许多个爱慕俊朗的苏家三公子的姑娘当中,最寻常的一个。满心欢喜地嫁入进来,以为自己胸腔里埋藏的那些感情终于有了着落,今后将成为人人艳羡的最幸福的女人。那时她尚不曾想到,他娶她根本不是自愿的。三年,整整三年,他没碰过她,甚至不大与她说话 。后来她偶然才知道前情,知道他曾用生命去爱过另一个人,他们之间还有爱的结晶,被他好好护着,远离京城的喧嚣,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乡下。他是为了给那人守丧,才坚持成婚三年不肯与她圆房。
王氏向来是骄傲的,她出身不差,在家里也是父母心爱的掌上明珠,她知道真相之时,只觉无比的屈辱。用了许多许多年她才接受了自己的角色,许是年头过去远了,他也渐渐放下了从前,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有了他们唯一的儿子。
回想在苏家的这十年,她过得不可谓不苦。
可饶是这般,她仍是甘之如饴。表面对他冰冷残酷,说尽锥心之言,可心底里那片柔软骗不了她自己。
王氏飞速在秋兰耳畔道:“你亲自跑一趟,在上房叫人去请孙嬷嬷前把今天的事说给她知道。然后你去外院找于管事,叫他悄悄派个不起眼的可靠的人去我姨妈家,给我二弟传话,叫他不论用什么法子,务必给谨嫔送个信儿。再有,去打听打听孙婆子那儿子的去向……”
秋兰震惊了,她满心想替三爷护着十姑娘,可她怕奶奶生恨,不敢多事,无论如何想不到,奶奶竟愿意为了十姑娘,不惜惊动自己的娘家。
时间紧迫,秋兰来不及说别的,屈膝应了声“是”,连忙就行事去了。
这一晚,王氏都没法子安心睡下。
当晚福姐儿就收到了消息,一个眼生的侍卫找到了曼瑶,将消息递给了她。
福姐儿坐在紫宸宫偏殿的炕上,就着昏暗的灯光想着心事,连赵誉进来都不知道。
赵誉在后轻轻搂住她,侧颜贴着她的脸颊,温声道:“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福姐儿任他抱着,将头后靠在他胸膛上,低声道:“皇上,我有点不自在。”
赵誉端起她下巴打量着她,关切道:“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可是身上不舒服?”
福姐儿摇了摇:“我不敢叫太医瞧。”
赵誉笑了下:“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岂能讳疾忌医?”
福姐儿回身勾住他脖子,声音低低地道:“我好怕自己弄错了,给太医瞧了,万一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誉一怔,心念电转,张口道:“难道你……”
福姐儿将自己紧紧贴在他身上,声音涩涩的听不真切:“要是嬷嬷在就好了……有什么事,她也能教教我……”
赵誉霍地按住她手臂将她推开了,站起身几步跨到门前,扬声道:“黄德飞,传太医,速去!”
门外,黄德飞连忙躬身应了。赵誉回过头来,瞧着呆呆坐在炕上魂不守舍的福姐儿。
灯下,美人眼眸迷离,似乎这些日子更消瘦些,原来还有些孩子气的团团的脸尖细起来,下巴都消尖了。
身上穿着宽幅腰带禁束的宫装,神色有些憔悴。赵誉心中一软,走回炕边抚了抚她的脸:“别担心,有朕在呢。”
福姐儿咬唇抬起脸,瞧着眼前神色温柔的男人:“皇上,福儿好怕,万一不是……”
赵誉笑了笑:“不是就不是,日子还长呢。”
福姐儿垂了垂眼睛,小手扣在搂着她腰的那双大手上,声音听来期期艾艾的。
“皇上,如果我叫嬷嬷进宫来陪着我,你会觉得我得寸进尺么?”
赵誉闷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脑袋:“说什么呢?只要你想要的,天上月亮也摘给你……”凑近了轻轻的吻她脸颊,“傻孩子……你不知朕多愿意宠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进入新卷“烈火”,福姐儿晋位升妃,某个妃子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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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烈火1
福姐儿将脸紧紧靠在他身上, 贪恋这一息温暖。
清亮的眸子有些迷离, 掺杂了她自己也看不清的愁绪。
适才与赵誉说的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她自己也不知。习惯了在他面前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只要只要蹙了眉染了泪他就会无所不应。所以彩衣在旁瞧着, 告诉了苏皇后, 又告诉了林氏, 他们才认定只要她肯, 苏煜炆犯了这样的大事赵誉为着她也会容忍。
所有人都能笃定地说赵誉是真心宠爱着她。只有她自己惶惶不敢信。他眸子里的温柔半分不掺假, 可她亦亲眼瞧过他用这样的眼神瞧旁人……
太医很快就到了, 饶是如此星夜。步上大殿玉阶,赵誉连礼都不许他行,挥手叫他近前, 跪在帐外请福姐儿递出手腕。
灯下一截白得耀眼的细瘦腕子伸了出来, 用水红色轻丝覆住,太医宽大的手按了上去。
赵誉眸子霎时凝了冷光。偏过头没叫任何人发觉他一闪而过的情绪。
曼瑶跪在床畔,仰头关切地瞧着太医的表情。
今晚当值的正是顾太医,见他眉头紧锁,反复确认了几遍脉象才站起身来。
福姐儿躺在帐子里,听见赵誉波澜不惊的声音:“如何?”
顾太医额上见汗,艰难地道:“回皇上, 谨嫔娘娘她……”
这般犹豫的态度,绝不会是好消息。
福姐儿一把扯了帐帘,伸出大半个身子,声音里带了几分悲凉:“太医, 我怎么了?我没有孩子,是不是?”
赵誉凝眉瞥她一眼,重新移目盯着顾太医,沉沉喝道:“说!”
顾太医咬了咬牙:“娘娘,请问您这些日子,可有食用过大寒之物?”
曼瑶下意识地回道:“怎么可能?”福姐儿日日和赵誉在一起,便是赵誉在前朝理事,也要赐了许多样菜叫摆在紫宸宫里给福姐儿吃。人人皆知如今这位谨嫔娘娘是御前最受宠的妃嫔,谁敢不要命,给她大寒之物食用?坏了内宫谁敢担责?
顾太医摇头道:“从脉象看,娘娘确实用了极寒之物,敢问曼瑶姑娘,娘娘上回月信……”
曼瑶道:“娘娘从前一般都是月中,上月搬来紫宸宫后,还未曾来过,所以才有所疑心,以为……以为……”以为是坏了龙种。
赵誉眉目低沉,始终再不曾说话。
顾太医道:“此物对宫内损伤极大,加之……”偷觑赵誉的脸色,暗自替自己捏了把汗,方小声含糊道:“加之房事过频……娘娘的身子,只怕尚要调理数月,才能……才能恢复信期。”
曼瑶脸色惨白,不敢置信,仰头看着赵誉,摇头道:“皇上,娘娘人在紫宸宫,所食所用都是专人精心置备的,皇上的宫里头怎可能混进这伤身子的东西?”
赵誉抿唇静默着,除曼瑶低低的哭声,屋中一丝旁的声息也无。
福姐儿垂头默了片刻,许久,方幽幽地道:“皇上生气,是不是以为,是妾自己偷偷用的那寒物?”
她是有案底的,前番大胆私用麝香,宁可得罪透了苏皇后堵死自己的前路也不肯与他生养。今番长久住在紫宸宫与他夜夜耳鬓厮磨,她怕有孕,所以不惜伤身……
赵誉抬眼轻轻地眺她一眼,别过脸去,吩咐顾太医道:“替谨嫔安排调养的方子。”顿了顿,又道:“今晚的事,朕不希望还有旁人知道。”
顾太医恭敬伏跪在地:“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