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娘不答,只是望向坐在一旁的姜娆,面上的表情颇为微妙。
刈楚也没有多想医娘面上复杂的神色,撩开袍子坐于姜娆身侧。女子不自觉地往外挪了挪,因是用手捂着脸,她的声音听起来沉闷闷的:
“还、还没处理好,你不急着进来……”
哪知,她的话还未说完,刈楚就已挥了挥手,示意那医娘退下去。医娘一怔,面露难色,不过也不敢抗了睿荷殿下的命,只得朝他们二人做了一福。
女子转身,徐徐退下。
剩下的侍人也格外识眼色,不等刈楚开口,已纷纷退出了正殿,一时间,屋内又剩下了刈楚与姜娆二人。
后者用手掩面,一时间,竟略有窒息之感。
“伤的重吗?”刈楚也不含糊,低下头去,目光流转于她的手指间,轻声问道。
那表情,颇为关切。
他的指尖微凉,身上也带着淡淡的药香,只一瞬,她便感觉到有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将她的柔荑于面上拨开。
“不、不要!”
她连忙低唤出声。
可她的力道哪有男人半分大?刈楚虽是一愣,却还是把她的手指往外掰了掰。姜娆连忙往后躲了躲身子,又用另外一只手把他推开。
男子眸中疑惑,“怎么了?”
刈楚垂下眼去,手上终是加了力道,姜娆不备,手指被他直直扯了开。
一瞬间,她面上的刀痕暴露在他眼前。
男子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她方才为何执意用手捂着面。见自己的手指被他掰开了,她也不再遮掩,一张小脸上尽是苦色。
“喏,现在你看着了,我这么丑,肯定把你吓着了吧。”
她垂下头,喃喃。
瞧着女子面上失落的神色,刈楚面色也是一顿,须臾,将眉心轻轻皱了起来。
他望着她左颊上的刀痕——那血渍已经凝固,一道不长不短的刀疤处,泛着惨白干涸的死皮。
他的心就这样,一下子发紧。
“不会,我们阿娆这么好看,一道疤,不碍事的。”男人的声音不禁放柔,一手轻轻捏住了女子的指尖,温声细语,“再说了,这么浅的一道疤算什么,我平日里在战场上厮杀,身上大伤小伤都受过,受过的比这严重的伤数不胜数,到头来,这伤疤,还不是都好了。我没骗你,真的,不信你看我背上的伤,现在全都好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轻捏着她细软如葱的手指,哄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再说了,你知不知道宫里头有多少好东西——上次,不知道哪个小国进贡了一副玉珍膏,专门是祛疤的。明日我便进宫,问你向父皇讨来,好不好?”
姜娆点点头,又摇摇头,“都说是小国进贡的东西,我不要。”
或许是她过于别切,一时间,她竟使起小性子来。脸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最为重要不过的东西,这个理儿,刈楚也懂。
于是他轻声哄她了许久,她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刈楚从一旁取过药,把她的身子按住,用指尖蘸着药粉,轻轻涂抹在她面上的伤口上。
那药微微有些发灼,刺得她生疼。
“嘶。”她吃痛,男子垂下眼,睫毛如小扇一般忽闪。
“痛吗?”
“……嗯”是有点儿。
他眸光微动,带着些许怜惜,“忍一忍,马上、马上就好了。”
他尽量轻地用指尖点着她的伤口,将药粉轻轻敷上去。他的气息温热,缓缓拂过她的面,如一只大手般,温柔和煦。
“还疼吗?”
“疼。”
她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让人忍不住上前去爱/抚她。
刈楚克制住了体内的躁动,终于为她敷好了药。她的肌肤莹白,如牛乳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他的指尖,落于她的雪肤之上,一时间竟流连忘返起来。
姜娆张大着双目,瞧着他的手指缓缓在她的面上探寻,左颊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伤口旁,却是暗暗发麻。
女子面上飞红,苍白的颊上,终于有了些绯色。
良久,直到他的指腹微微发了热,刈楚这才将手指从她面上撤开。下一刻,却见她袅袅站直了身形,走到一旁去,翻了好久,才从抽屉里翻出一片素色的面纱来。
她轻车熟路地用面纱遮住了脸的下半部分,只露出双眼。
作罢,她又走到黄铜镜前,看着那双如含了秋水一般的眸子,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所幸伤口还不深,没有伤到眼下。如果她戴面纱,可以将疤痕完整地遮了去。
还在愣着神,男子已不知不觉来到自己身后,他大手一揽,极为自然地将双手放到她的腰间,言语轻轻:“和我相处,你不必带面纱,我不介意这些。”
言罢,他竟一手将她素白的面纱扯下,姜娆一顿,身子已被他扳回。男子将她顶到梳妆台上,唇已辗转到她的面上,开始亲吻起来。
她的呼吸渐渐发难,两手也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脖颈。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二人之间的互动已变得极为亲密与自然,他经常喜欢把她按在桌前、床前、墙前,一双唇轻柔地顺着她的面颊上一路吻下,滑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而后再落于她的颈上。
当他的吻落在她的锁骨之处时,整个亲吻已变得急促而热烈起来。他极为喜欢于她的锁骨之上吮/吸,两手搂住她的肩,再与火热之处骤然停下。
他享受,她亦是享受这份独属于他们二人的亲密。
可这一次,他却将吻独独停滞在了她的面上。姜娆一怔,他已将唇小心地挪至她的伤痕周边,于她完好的肌肤之上,轻啄起来。
“阿楚……”
“嘘。”
他一边亲吻着她,一边低低出声,他的呼吸又辗转于她的面上,没多久,她的呼吸又发难起来。
一吻作罢,刈楚终于依依不舍地挪开了唇,一双眼望着她,眸光深深。
他的目光落于她面上的伤痕之上,再次低头,于疤痕的周遭,轻柔一吻。
姜娆直接愣住原地,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就如此,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便代表了他对这道疤痕的不屑一顾,对她的呵护。
他喜欢她,所以接纳她。
接纳她的一切。
更何况,她这道疤,还是为他而受。说到底,是他方才没有保护好她。
一想到这里,刈楚的面上忍不住浮现出一层愧然来。
片刻,姜娆终于回过了神,突然间又想起什么来,便慌忙问道:“你呢,阿楚,你方才有没有受伤?”
“我?”男子故作轻松地扬了扬眉,“我能受什么伤?”
只是他话音刚落,女子突然从他的怀抱中钻了出来,一下便转到他的身后,双手探向他的衣衫。
她口吻坚决:“给我看看。”
她明明记得,就在方才,他的胳膊上流了许多鲜血。
刈楚慌忙摆手:“我没事,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可姜娆哪里肯依?刈楚只见着女子的双手已解开他的衣裳,将他的衣带抽去放至一旁。
“听话,”她从他的手中夺下了那瓶金疮药,拉着他来到床边,“躺下去。”
“不必,”他无奈,“真的不必,方才他们已经为我上好了药。”
姜娆拉扯着他于床边坐下,指尖轻轻一挑,已推着他,让他的身子躺在床上,将后背露出来。时隔数年,他的背部结实了许多,姜娆将他的内衫褪下,只一瞬,便看到了他背上交错的疤痕。
她倒吸了一口气。
“这些……都是战场上受的伤吗?”姜娆忍不住轻声问道,声音中,已经有了微不可查的颤抖。
“嗯,”刈楚平趴在床上,抱着枕头,裸/露出一大片后背来。须臾,他又不以为然地笑道,“也不全是。”
这里面,有着许多陈年旧疤。
这让姜娆不禁念起初遇刈楚的那个夜晚来,她跟在芸娘身后,穿过一座角亭,于长长的走廊上,看到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年,于月色下,低低地呜咽。
她将他从棍棒下救出,激起了他眼中浓重的疑惑与探寻。如水的月色下,少年的一双眼清澈得如泉水一般,眉头微蹙,唇瓣轻抿,好一副令人心疼的模样。
于是她缓缓弯下身子,于他身侧蹲下,忽而启唇,声音婉婉。
“不要怕。”
这是她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而后他乖乖地随她回了萱草苑,再然后,她从中堂回到阁中,一手挑开帘子,缓缓走进了屋内。
身子轻悠悠地坐到床前,指尖蘸着微微发灼的药粉。那时候,他还很局促慌张,咬着牙,双手死死抓住枕头的两边,却是一声也不吭。
乖。
真是乖巧极了。
就这样想着,姜娆忍不住笑出声来。听见笑声,床上的刈楚也好奇地偏过头去,轻声问:“怎么了,在笑什么?”
“在笑你。”她抿着唇,“我方才想起了我第一次给你敷药时,那时候你还好害羞,一张小脸儿羞红羞红的,真逗。”
听见她这么说,刈楚也抿嘴笑了,笑着笑着,眼中已流露出淡淡的怀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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