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看陆副将走进屋,面容俊朗、气度不凡,方才阿楚也说了,这些天多亏了人家对你的照顾。看来呀,这陆副将着实是个好人。”
“嗯,”夏蝉坐在床边,一板一眼地道,“他的确是个好人。”
陆宁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待她如兄长一般,亦是为她解决了许多大/麻烦。
夏蝉就这样想着,嘴上也应着姜娆的声,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床上女子的神色变了变,眼中也闪过一丝玩味的色彩来。
“你说,他这么好,是为了什么?”姜娆问道,话语中,颇有指示性的成分。
夏蝉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的弦外之音,连忙挥手道,“才不是呢,我们俩才不像姑娘想的那般。宁哥哥他是个好人,是个大好人。再说了,阿楚对姑娘那么好,昨天还专门为了姑娘去求神问庙,我还没先打趣姑娘呢。”
她连忙反驳道,又引得姜娆面色一滞,眼神中已有了好奇。
“他求神问庙?”姜娆惊讶。
好端端的,他去寺庙做什么?
第69章
姜娆疑惑地望向正坐在床边的女子。
夏蝉也是个话多的,没一阵儿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抖落了出来。
原来是刈楚一直见她久病卧床,看了许多大夫病情也尚未有好转,一时间竟着急地跑去了庙内,开始求神拜佛起来。
闻言,床上女子无奈一笑,谈笑间,夏蝉又将话锋一转,朝她低声道,“娆姑娘,我听宁哥哥说,阿楚他最近可是惹恼了圣上……姑娘,此事你可知?”
她的心“咯噔”一跳,眉头也深深皱起来:“他惹恼了圣上?”
她怎么没有听他同自己提过?
不自觉的,姜娆的面上已有了担忧。
夏蝉这丫头也是个没心眼的,瞧不出来床上女子的心不在焉。姜娆卧在床上,心里头全然惦记着刈楚将陛下惹恼的事,至于对方后来又说了什么话,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再加上生病引起的头晕脑胀,姜娆在旁边听得愈发兴致阑珊。昏昏欲睡之际,床前的夏蝉突然扬了扬声,目光瞟向了一旁的糕点来。
“哇,这么精致的桂花糕,只有在王府里才能见到吧。”她兴奋道,用手指夹起了一块糕点。
姜娆在一旁阴恻恻地言:“这不是桂花糕,是槐花糕。”
若是她没有记错,夏蝉这孩子天生对槐花过敏。
果不其然,她立马将手里头的糕点规规矩矩地摆了回去,不甘心地咂咂嘴,打趣道:“真是可惜了这么精致的点心,看来我的嘴巴呀,也没有吃这种东西的福气。”
姜娆在一旁听着,笑道:“这又有什么,下次等你来,我让厨娘给你做一屋子的桂花糕、杏花糕、梨花糕,保准你一次性吃个够。”
“好!”二人一拍即合。
不过话又转到这盘槐花糕上,姜娆想着自己病重没有胃口,也不忍心就将这样一盘糕点浪费掉,便忍不住扬了扬声,唤了门口的侍女进来,欲将这盘槐花糕赏赐给她。
这位穿淡蓝色衫子的侍女看起来有些眼生,像是刈楚新调来的小丫鬟。姜娆客气地问了对方的名,只见小丫头还有些害羞地低了低头,糯糯道。
“姑娘,奴婢阿蓝,是殿下刚派来照顾姑娘的。”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如鹂儿一般。
光是瞧着,姜娆便对阿蓝生了许多欢喜,忍不住亲近道,“怪不得我瞧着眼生,今儿怎只有你一人守在门口,子鸢呢?”
阿蓝规规矩矩地回答:“回姑娘,子鸢姐姐今日身子不舒服,已告了假,回房歇息去了。”
“喔,”她点了点头,顺手指向那盘摆在床头的糕点,笑得温柔,“这儿有盘槐花糕,我胃口不好吃不下,你若是喜欢吃这些东西,便拿去解解馋吧。”
话音刚落,小丫头阿蓝的面上就已流露出难以掩盖的欢喜之情,慌忙对床上的姜娆连声谢道:“阿蓝谢姑娘恩典,阿蓝谢姑娘恩典!”
言罢,她还怯怯地不敢上前去端盛着槐花糕的盘子,一旁的夏蝉见状,也是轻轻一笑,起身将盘子递给她,又将阿蓝打发走了。
坐回床边,夏蝉同姜娆道:“姑娘对侍人这么大方,当初小蝉跟着姑娘,也没得到什么赏。”
姜娆知道,她说的是一句玩笑话,便也笑着回应道:“胡说,我当初哪里没有给你赏赐,你忘了,当年我还给过你一支白玉梅花簪,你倒是忘得快。”
“姑娘错了,那是支翡翠梅花簪,”夏蝉更正道,“方才是说着玩儿呢,我哪能真的忘了姑娘的好。倒是我,当初做了许多对不起姑娘的事,幸好姑娘没有将我赶走,要不然,我还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何地呢。”
如若没有娆姑娘,想必她现在定是辗转于某个中年男人身下,再也遇不到像阿楚、像宁哥哥这般好的人了。
思及阿楚,夏蝉面上又染上一丝羞愧来。她当初是想勾搭上谢云辞,为自己的未来谋一条出路,可当刈楚劝她不要接近谢云辞时,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的温柔与真诚来,一颗心,又凭空对这个少年生了一丝好感。
以至于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曾在心底里疯狂地嫉妒过姜娆。而那个清澈纯明的少年,也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清梦中,站在萱草苑的那棵大树下,侧首低头,朝她静静望来。
他一身灰白色的衣裳,脚上穿着廉价的木屐,却是眉眼如画、唇色如樱。
她曾喜欢过他。
这份情愫,她谁都没有告诉。
不知不觉,天已昏昏。夏蝉徐徐站起了身,正准备告辞,突然听到殿门外传来一声尖叫,引得床上之人颦了细眉。
“怎么了?”姜娆的声音轻轻的。
不等对方动身,已有个丫鬟打扮模样的少女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殿,她惊魂未定,竟顾不得规矩急忙撩开了床前的珠帘。
“姑娘、姑娘,不好了!”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气道。
夏蝉性子急,不等那人汇报便匆匆往门外走了过去。姜娆也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望着那人,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这般慌张?”
那人好不容易才将气顺下来,底音中的惊吓不减半分:“姑娘,阿蓝、阿蓝她……”
“阿蓝她怎么了?”
“阿蓝她死了!”
姜娆一愣,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坠了坠,方意识过来那侍女说的话后,门外又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声:
“啊——她她她、她怎么……”
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是方才走出正殿的夏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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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蓝死了。
是吃了姜娆赏赐她的那一盘槐花糕后中毒死的。
此时惊动了在书房与陆宁共赏军事的刈楚。得了消息后,他急匆匆地从书房来到正殿,只一眼便看见了一具被白布裹着的、正欲被人抬走的尸体。
他的心“咯噔”一跳。
姜娆袅袅站至一侧,看着阿蓝被抬走的尸体,还在愣愣地出神。
槐花糕里有毒。
这盘槐花糕,原是小厨房做给她的。
如若她没有将这盘糕点赏赐给阿蓝,那么此时七窍流血、被人用白布裹着抬走的人,便是她姜娆了。
想到这里,她既有些难过,同时,还有些庆幸。
庆幸的是,她因身子不舒服而逃过了一劫,难过的是,却有人因为她而死。
更何况替她吃了这盘槐花糕的,还是个明媚可爱的姑娘,还是个不久前还活生生站在她床边,同她问声细语说话的那个小姑娘。
一时间,难过的情绪竟然大过了庆幸的情绪,她的心底里也涌上一层自责来,以至于当刈楚来到她身边时,姜娆还未缓过神来。
恍惚之间,有人轻轻揽了揽她的身子,她恍然抬头,正巧看见男子轮廓分明的侧脸。刈楚微仰着面,表情严肃,朗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突然发生了命案?
终于有人上前去,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同刈楚说了一遍,后者闻言,面色大变。
“查,给本王仔仔细细的查!近日进出小厨房的人,一个都不放过!”他冷着脸,艴然大怒。
万年领了命,一时间,偌大的荷花殿又乱成了一团。刈楚这才转过身子,拢了拢女子的衣裳,又拉着她的手走回了正殿。
“你莫怕,我一定会彻查此事,揪出下毒之人。”回了屋,男人说道,面上怒意仍是为消,“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动本王的人。”
姜娆原本还在难过,听见刈楚说那句“本王的人”之时,面色又突然一红。刈楚只顾着生气,全然没有注意到她面上复杂的小表情。扶着她回到床上后,他又稳稳坐到她的床边,按着她的被角,抿唇不语。
姜娆躺下,枕着小枕头,一双乌黑的眼直直地望向他。
她的眼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刈楚坐在床边安静地瞧着她,看着她的眸光,心中兀地一动。旋即,他将面色缓了缓,声音也兀地放低了。
只是那声音,微微有些发哑。
“阿娆,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她原本不应该承受这些的,可她如今,却即将要嫁入王侯家,不得不去面对那些阴谋诡计、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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