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竟然怕黑吗?
突然间,之前种种令她疑惑的迹象好像终于有了个说法。
——为何他在萱草苑不愿睡在曹大哥的屋里,却与大欢同睡在马圈内。
——为何明明是大白天,他却执意要人在屋内燃灯。
——为何她追问他怕什么时,他总是支支吾吾,避而不答。
——为何……
眸光一闪,姜娆突然想起来,刈楚劫苗老花轿的那一晚,他曾背着她穿梭黑夜里。在那之前,他曾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道:“阿姐,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若是晚了,咱们就要走夜路了。”
当时她还不甚在意,直到少年浑身冒冷汗时,她也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只是叫他慢些走,不要太着急。
现在想想。
现在想想,他那时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带着身上的伤痛、带着巨大的恐惧,背着她,划开前路的荆棘,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穿行。
他……
少女垂下眼睑,望着怀中的少年,只见他眼神空洞,面色惨白。
他的眼睛。
她颤抖着右手,缓缓抚上他的发顶,只见少年身形一僵,人也似是愣了一愣。
“你很怕吗?”右手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滑落在他的眼前,覆盖在他的眼皮之上,引得少年不自觉地阖上了眼。
她只觉得心一抽一抽地发疼,话语也不由得一顿一顿的,过了阵,才勉强地又问出一句:“你很怕黑吗?”
“我……”刈楚的神思逐渐游离回来,怔怔的感受着她在自己颊上轻柔的抚摸,一时间,竟然应不上声来。
少年许久未出声,姜娆也不恼,终了,她恋恋不舍地将手从他面上收回来,仔细地瞧着他那双眼,那双原本澄澈得如湖水一般的眼,那双会笑、会怒、会说“阿姐我要保护你”的眼。
那双带给他光明的眼。
如今,空洞得如一撮燃尽了的灰烬,撕心裂肺的焚烧过后,只余他一人,独自承受着这阵痛。
独自去承受这黑暗带给他的恐惧。
他一直都站在刀刃上,以绵薄之力,向上天乞求着一丝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舟的地雷、浮欢令和木叶晚吟的营养液~
此为第一更,晚些放出第二更~
第42章
翌日。
当刈楚醒来时,只觉头脑酸胀得发紧,他隐约记得,自己昨晚又做了一场噩梦。梦见了那条纠缠了自己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漆黑的河流,有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将他用力地推入河中。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顺着那条河流耳下,整个人如同窒息了一般难受,再然后,他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但这场梦却无比的真实,以至于他还在回味之际,姜娆已推开房门,将饭菜端了进来。
看见坐在床上兀自出神的少年时,她抿了抿嘴唇,将盘子放到案上,上前为他更衣。
这么多天下来,照顾他仿佛已成为了她生活中的常态,姜娆将一个奴仆的角色扮演得极好,他的衣食住行,她都事无巨细地全部考虑周到了。
这是她欠他的。
她欠下他了一双眼。
正想着,她不禁叹气出声来,听闻到少女的叹息,刈楚不由得顿了顿首,偏过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姜娆慌忙道,声音中却有了微不可查的涩意。
少年没再吱声,任由她扶着,乖乖坐回了桌边。不一阵儿,他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这是奴婢早上在小厨房为公子煲的粥,糕点干涩,配上浓粥,好下口一些。”她解释道。
刈楚点点头,声音里带了几分欢喜:“闻起来就很香,吃起来,定然是香喷喷的!”
他微昂着首,感觉到勺子被递到嘴边时,才将那一勺肉粥含了下去,咀嚼之后,又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好手艺。”
姜娆也笑:“我看公子近日没有什么胃口,想必是平日里的饭菜都吃腻了,所以特意调了一碗粥。这肉粥也是我第一次做,恰对公子口味,那是极好的。”
“是,”刈楚点头,须臾又道,“这粥虽合我的胃口,但是略烫了些,你下次可以等稍凉后再端来。”
“稍凉后?”她不解,“这粥要趁热喝,若是凉了,且不说对身体不好,其中口味也有变化。若是公子嫌烫,我便——”
正说着,她话语一顿,又舀起一勺肉粥,放在唇下吹了吹,这才递到少年的唇边去。
他含了粥,面色却带了几分无奈,在姜娆即将再舀粥之际,抬手止住了她。
“公子?”她扬声,看着他的手摸索着握住她的手腕,又将她手中的勺子抽了去。
“方才我醒来,听见你似是想哭,让我猜猜,我们小竹受什么委屈了,”他素色的云袖掠过桌案,两手将她的柔荑捧着,含笑道,“可是今早做粥时,把手烫到了?”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听得她鼻尖又是一涩,连忙转过头去:“没、没有。”
“那是端粥时,不小心把手给烫着了?”他又问,旋即添了一句,“你以后给我送餐,不必这么急切,在厨房里凉一凉。”
少女一愣,心中登时涌上一股暖意。
却在转眼间,他故意转了个腔调:“免得烫到了这么细嫩的双手,本公子可舍不得。”
听起来倒像是出自哪位沾花惹草的纨绔子弟之口。
让她忍俊不禁:“我不在时,你也是这般,调/戏其他侍女吗?”
此话引得刈楚一顿,旋即,他从桌上摸起一个小茶杯,拿在手里随意把玩起来。
他勾着唇,道:“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侍女,如若是姿容出众……”
说到一半儿,他突然噤了声,只在唇边留下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闻言,她在心底里低低“呸”了一声,将小勺子从他手里夺了回来,气呼呼地从一边儿拿起一个糯米团子,塞在了他的嘴中。
“唔——”
一时间,他只能发出一个简单的单音来。
一阵折腾过后,这顿早饭终于在二人的嬉笑声中结束。当她收拾完碗筷再回碧轩阁时,恰见他双手扶着墙,坐回了尹家送他的那辆四轮车上。
嗅见一抹清香,他便知是小竹走了进来,一边摸索着四轮车,一边开怀道:“小竹,你还记得前些日子给我读的书吗?书中记载过,这东西也叫轮椅,诸葛孔明曾坐着它上过战场。”
他这么一说,姜娆确实想起来了,她几步走上前去,手指滑过轮椅的边角,道:“如此说来,这四轮车,也是前人之仿。”
“前人之仿?”刈楚回味了一番她方才说过的话,笑了,“不过能仿出这玩意儿的人,也是非凡之辈。”
“是,我瞧着这尹家大小姐也不是什么寻常之人,昨日你还夸她聪慧,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呢。”
刈楚闻声,不禁扬起唇来:“昨日随口一提,一句客套之语,你何必记在心里。”
这下,她倒不作声了,兀自站在少年身后,缄默不言。
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儿,他这才偏过头来,问:“小竹,你为何不应声?”
“不想应。”她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脾气。
刈楚用右手随意地拨弄着轮椅的车毂,引得他的身形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听见她略带情绪的一句话,他不禁笑了开:“这尹家小姐,人不寻常,名字也好听。沉璧,岂不是静影沉璧的沉璧。”
“哎,”他回过头,晃了晃月白色的云袖,面上略带着些许惬意,“前几日,你刚为我读过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
轮椅上的男人拖足了长长的调子,足以让身后的少女转变了面色,姜娆将身前的轮椅往床边推了推,咬牙道:“公子就好好欣赏这‘此乐何极’,奴婢就不打扰您了!”
转眼间,便要挥袖离开。
轮椅上的人倒了倒身,这才匆匆捉住了少女的云袖,问道:“你跑什么,我这还未说完呢。”
“奴婢还有许多差事未做,没有闲情陪公子赏这等雅事。”
“胡说,”他虽看不见少女的神色,却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情绪来,“今日你怎么了,处处与尹家小姐过不去,先是说人家所做的轮椅是前人之仿,而后又不许我称赞她的名字,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她的声音一下子急促起来,下意识地反问道,还未等刈楚开口,又慌忙摆头,“公子莫要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少年将眉挑了挑,“莫不是你嫉妒尹小姐长得比你好看?”
“我……”姜娆被他的话一噎,竟一时间怔在了那里。
那日正殿匆匆见尹沉璧一面,首先吸引姜娆的,并不是她出色的姿容,而是对方举手投足间令人心驰神往的气质。
那种带着书卷味的大方之气,是她们这些常年混迹风月场的人远远不能及的。
她……
她为何要处处与尹沉璧过不去。
她是在嫉妒尹沉璧吗?
眸光微动之际,她抑制住了暗涌的心潮,瞧着轮椅上略带着病态的男子,一字一字:“是,是我嫉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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