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再像今日这样,平白受人折辱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不去看她的眼睛。
姜娆攥紧了袖子,极为认真地瞧着面前的少年,心中却也没来由地难受起来。一瞬间,她的心里似是有千言万语,却不能明说出声来。
“阿楚。”方一准备开口,就听见门外一阵喧嚣传来。
夏蝉扯足了嗓门,似是在给屋内的两人通风报信,大声道:
“七婆婆,哎呀,您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呀,我们姑娘都已经躺下了,哎——”
不等夏蝉阻止,对方已冷冷挥开了她的手,直奔姜娆的闺门而去!
“阿楚,”姜娆一怔,连忙拾起了他的腰带,呼吸也局促起来,“七婆婆带人来了,你快走。”
快走!
“阿姐——”
他被她推搡着,步步来到房门口,在她准备打开门之际,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姜娆慌忙抬头。
少年的眸如熠熠繁星:“阿姐,我走了,这一次我便不会再回来了。”
“嗯。”她抿了抿唇,也垂下眼睑来,将他的腰带系紧了,“你身上锐气太重,在外面,千万记得不要强出风头。”
“我知晓了。”
匆匆几句,他便推开了门,融入一片月色之中。
姜娆倚着门,直到看着那抹素白色身影跑远了,才缓缓垂下眼睑来,将门轻轻带上,快速地回到床上,将被子摊开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及脖颈处的吻.痕。
若是一会七婆婆进来了,她便假装已经睡着,脖子处的东西用被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想必对方也看不出来什么。
更何况,她将灯熄了,虽有月色入户,但屋内还是昏昏暗暗的,对方也察觉不出什么来。
但不知为何,一颗心却在此时跳得飞快!
脑海里,全然是那孩子的声音:阿姐,我走了,这一次我便不会再回来了。
是了。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七婆婆带人推开姜娆的房门时,刈楚正好躲在了一面墙角旁,蹲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对方走进那扇门后,又快速地跑了出来。
“搜!”
一声令下,对方所带的人就如洪水般炸了开。
他的心“咯噔”一跳。
想必是他今日来到萱草苑之事暴露了!
借着月色,他看见有一群人朝他所在的方向跑来。
糟糕!
他若就如此被对方捉了去,阿姐定会落个“私通”的名头,到时他再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况且——
刈楚摸了摸唇面,上面已经发肿,旁人估计看一眼便能猜到他方才亲吻了姜娆。
眸光一闪,那群人已经缓缓逼近,好在他缩在最角落的地方,才没能被众人发现了去。
匆忙抬起头,望了望墙的高度,心中一阵庆幸。
没关系,还好他还会爬墙。
-
七月十三,京城脚下。
茶馆内,横横竖竖地倚了三五群人,每群又有三五之伍,皆赤膊,各捧碗茶,坐在茶庄内喝茶纳凉。
“且说这天象炎炎,咱们大魏与小楚国之间的态势也愈发水火不相容。前段日子,有楚贼偷袭咱们辽城,圣上连下了十二道急旨,派遣数万军兵,可那小楚国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虽是嘴上说着依附着咱们,可那狼子之心昭然若揭。我军不备,连连吃了几次败仗,就在辽城即失之际,站出来了一位运筹帷幄的神人,以寥寥数笔铺设了八卦玄机,大挫敌方锐气。有人道,那小楚国没个小半年,是断不敢再进攻咱们喽!”
堂上一人,拿着小扇,口若悬河。
引得堂下一片喝彩——“好!”“解气!”“真乃神人也!”
其中不乏有好奇之人:“哎,你说,那位神人究竟是何人,竟如此厉害!”
见着有捧哏的,堂上之人的面色一扬,刚准备得意洋洋地开口,就看见堂下有一个军兵打扮模样的赤膊大汉站直了身子,振臂一呼:“那还有谁,自然是我们的谢二爷了!”
台下一阵骚动:“可是咱们京城中的那位谢家二爷?”
“不然呢,这世上又有几个谢二爷?”那位军兵哼了一声。
引得台下的骚动声愈发大了,有人甚至跳上了凳子,带头呼喊起来:“谢家二爷,真乃神人也!破贼寇,定辽城,造福万民!”
这一下,在场的各位几乎都放下了茶杯,也跟着那人,纷纷赞颂起谢云辞来。
唯有茶馆角落处,一个人坐的笔直。他未同众人般褪了上半身衣裳,也未像他们一样热烈地鼓掌喝彩。
听着众人的赞扬之声,那人举起茶杯,轻呷了一口,淡淡的清香在口中化了开。
他略一眯眸,俊朗的眉宇向上扬了扬,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呸。”
“楚兄,怎么了?”
他这一下,惊动了身旁的一个军兵,对方回过头来,脸上仍挂着对谢云辞的崇拜之情。
刈楚将茶杯放下了,淡淡一声:“无事。”
对于他的脾气,对方早已见怪不怪,倒也没说什么,径直偏过头去,继续兴致勃勃地听着堂上之人说着谢云辞的丰功伟绩。
只见堂上那身着灰袍的先生将宽大的袖子一摆,在众人兴头正旺之际却戛然住了声,就在大家一片疑惑之际,那人将手缓缓摊了开。
面上尽是狡诈的笑容:“各位若想继续听呀,那就要——”他用手比了个“要钱”的动作,引得堂下“嘁”声一片。
“没劲!”
方才同刈楚讲话的那个汉子撇了撇嘴,又将头摆了过来,“楚兄,喝完了吗!喝完了咱就上路,免得上了那老头吊咱胃口的当!”
他们是从瑶城徒步而来,押送一个贪污军饷的罪犯。这一路,太阳极为毒辣,一众人便在茶馆这里歇了脚,要了几碗茶。
这方才同刈楚讲话的,名叫陆宁,是这次押送任务的主要负责人。本来对于押送军犯到京城的这种活,是没人愿意揽的,但不知怎的,他身边的这位少年却表现得十分积极,竟毛遂自荐要与他一同前往京城。
两人带着另外几个小卒,吃了许多辛苦才终于来到这京城脚下。一路上,众人都叫苦不迭,可唯有眼前这位少年,却是一句怨言都没有。
陆宁不免对他产生了几分兴趣:“你叫什么呀,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呀?”
“楚姜,京城人,今年十五。”
“喔,京城人呐。”陆宁笑眯眯的。
一路上,他试图同这个少年搭过许多话,但无一都是以对方淡淡的一句“嗯”而告终。楚姜虽不喜言语,但陆宁却莫名对他生出许多好感来,这个少年不同于军营里的其他人,他的身上总有着一种与众人格格不入的气质,如朗朗清风,让他感觉十分的舒服与惬意。
就在陆宁准备收拾东西上路之际,却见身旁的少年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来。
“啪嗒”一声,磕在了桌子上。
堂上的灰袍老头一下子望了过来,将手中的折扇“啪”地一下打开,脸上又堆满了笑:“多谢这位军爷赏脸。”
“楚兄?”
他这一出手,便是半个月的军饷啊!
陆宁连忙拽住了他,刈楚却轻轻摆了摆手:“陆兄不必拦我。”
他此次来京城,不为别的,只为……
刈楚掩住了眼中的情绪:“这位先生,我想同你打听京城内的一件事。”
“什么事,军爷且说,只要是这京城内的啊,无论是修宅迁徙,抑或是婚丧嫁娶,我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将眸光一沉,手上握着那几块碎银的力道也骤然加紧了些,顿了片刻,轻缓出声:“我想问,这京城内,近日有没有什么轰动全京城的……婚事?”
第30章
“婚事?”那人反应了几秒,旋即拍了拍光溜溜的脑袋,“哟,您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过几日便是东城苗老娶亲的日子。”
东城苗老?
刈楚将手松了松,又追问道:“还有吗?前段时间还有什么婚事吗?”
“前段时间?”那人疑惑,“不知军爷是要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四月至今。”
对方费力地想了想,随后摆摆头:“回军爷,没有了。”
没、没有了?
他一皱眉,又转着弯儿地提醒对方:“谢家呢,谢云辞他有没有纳妾?”
那人笑了:“谢二爷随军去辽城,如今都还没有回来。二爷人都不在京城了,何人替他娶亲?”
刈楚面色一滞,眼中顷时泛起了万千波澜。
她……没有嫁入谢家吗?
见着他不吱声,那老头又兴致勃勃地添道:“哎,军爷,且听我再同你道苗老家的那桩婚事,听说那位小娘子呀,那模样可叫一个销魂——”
“不必说了。”
刈楚径直将那几块碎银塞到哪老头儿的怀里,出声止住了他,“多谢老伯。”
言罢,就要往外走去。
“哎,为什么不说?”陆宁急了,“既然银子都给了,为何不听这位老伯把这桩事说完?”
言罢,他又扭过头去,望着重新走回堂上的老伯,又叫人添了一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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