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在姜秾和葛蕤一问一答,将折合方法讲明白后,村民们便也反应过来了。
然后,本想让姜秾变脸的葛蕤,还没等到呢,他自己先变脸了:
“前天我也在县太爷面前问了,我问他是何道理,他给我的答复是:不需问道理,问就是朝廷下发的政令就是如此,要么乖乖地遵循,要么让你们乖乖地遵循。他是这样答复我的!你们
说说,我们够格讲道理?讲给谁听?又有谁会听我们讲道理!?”
一张小几倒了,几上的那杯清茶渗入院中的泥土里,茶杯在地上打着转……
刚才一副冷心冷情样子的狂士葛蕤,此刻正踢倒了竹椅,猩红着眼大喘粗气:
“不仅是田赋,就连户税,也是按照既然户等也不分是上等富户、中等平户和下等贫户了,那就按中等平户来算,哈,我们该庆幸起码没按照上等富户算。我们每户每年的户税,由原来的纳银五钱,变成了哪一两银子。”
葛家院子里,霎时一片寂静……
是啊,在当初逃荒时,他们便已经知道了。他们不够格讲道理,也不知将道理讲给谁听,也没人会听他们讲道理……
人心肉长,葛贡士这个村长做的怎样,他们都知道。别的不说,葛贡士从不像别的村长或里长,在收缴赋税时从中贪墨多收。
今天这事,也怪不到葛贡士头上,要怪只能怪朝廷官府。
那么,温宁村的村民种着下等田,却交着上等田的田赋。家境是下等贫户,却纳着中等平户的户税。
姜秾听后,在心里默算过:在赋税方面,姜家一年要交五两四钱银子。
葛蕤气得一双眼猩红,悲愤咆哮过后,心中又席卷上来深深的无力,以及后悔。
若当时他没有一时狂妄、甩袖一走了之,而是淌身与朝堂那趟浑水里去,竭尽全力或许也能有点作用,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在这里无能地徒劳咆哮。
没有心思继续恶作剧,葛蕤直接详细说出了徭役折银的折合方法:
“赋税折银说清楚了,再就是徭役:丁不分上下,一体为银。”
“原本一户人家每年要出几个人去服役,是根据这家的户等和丁数决定来。”葛蕤举例道,“像是夏家,是下等贫户,家里没有成丁,那便不用服役。像是张武壮家,家里有两个成丁,但因为是下等贫户,便也只用出一人服役。但是今后,因为不分户等上下了,张家便要两个人都去服役。”
葛蕤:“不过,‘条编法’之下,赋税和徭役都折合成银子交纳。除非官府要求,张家便是想两个人去服役也不行。而是得把所有成丁的徭役,都折合成丁银交纳。”
一个成丁,要服正役、徭役和杂役,那么折合丁银的时候,自然是三者都要折合。
接着,葛蕤就详细说明了,徭役折合成银两的折合法。
首先是正役,几经变更后现在每个成丁一年要服两个月正役。虽然市价一个壮劳力一天的价格是十文钱,但官府雇人代役的官价是十五文钱一天——明面上是这个价格,自然也是按照官价来算的。两个月按六十天算的正役,折合成银钱,就是九百文钱。
然后是和杂役,均瑶是轮流的,杂役没有定数,于是两者加在一起便算了一个月即三十天。依旧按官价折合成银钱,是四百五十文钱。
“果然!又是按官价!”
“以前也听说过,南边一个壮劳力一天能挣三十文钱,南边按照十五文钱一天折算,想必是高兴的,但毕竟我们这不是南边啊!怎能按十五文钱折算!?”
“明明一天只能挣到十文钱,却硬要按官价折算成十五文钱!简直不像话,不可理喻!”
……
尽管先前已经愤怒不平一次了,可真等知道徭役的折算方法之后,也还是忍不住再次愤怒起来!
然而,就像先前葛蕤所说,他们问‘是何道理’也无用,于是现在便也只能徒劳的怒火攻心。
只能且等以后,以后若有发泄的时候和去处,心内这把怒火,便能烧起来了。
姜秾依旧跟着默算:在徭役方面,姜家一年要交一两五钱银子。
去年姜家交了二两银子的代役银,那似乎姜家是划算了的?目前是的。不过等小豆丁姜金长大后,就不划算了。
到时姜家就会像张武壮家一样,一年交三两银子的丁银。
“赋税和徭役的折银交纳,就是这样了。今年夏天的田赋,便不忙交纳了,届时在以往交秋税的时候,一起交纳今年一整年的赋役银。”末了,葛蕤叹了口气:“你们各家,尽早去筹措银子吧。记住,是银子,不是铜钱。”
末了的这一句话,懂的人便能洞悉其中的杀机。赋役银,只收银子,那么银贵铜贱、银贵谷(麦)贱,已是必然。
以前一贯钱可以换一两银子,以后恐怕就不行了。以前通常一百斤麦子就能卖一两银子,以后也卖不到了。
在村民散场离开之前,葛蕤提醒道:“也不必光想着卖麦子换银子,其他的豆子、山珍野物等一切能卖钱的,都能拿去换银子。”
在粮食方面,便是有愚钝的村民,也能很敏锐。
以后都要去粮商那里卖粮换银了,粮商必然会压价,麦价也就低了,怕是要卖比以往多出许多的麦子,才能换来足够交纳赋役银的银子。
麦子卖完了,今后吃什么?所以还得想其他法子,卖其他东西,去换银子来。
最后,葛蕤也没能见到姜秾那双清澈见底的眼,被气得猩红。
这让狂士葛蕤有些不忿,于是散场时他走到姜秾面前,出言问道:“姜秾,你对这个‘条编法’,是怎么看的?”
姜秾让沈甜在一旁稍等,然后看着葛蕤那双睿智却被愤怒染得猩红的眼,回答到:
“法是好法,是时代…朝代发展到如今这个程度后,赋役制度革新的必然方向。提出此法者,本意也是好的,让那些多田的地主豪强多承担赋役,从而分担少地贫民身上的负担。
可惜的是,实施太仓促,太没力度,也太笼统了。在丈量土地和统计人丁这第一步,就已经败了、妥协了,‘条编法’的结局已经预定。
像如今这样,在原有户籍黄册上的田亩和丁口之上,直接仓促施行,不过是……”
葛蕤越听越觉得有觅得知音之感,不待姜秾继续说,他便接话道:
“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不,而是在原来的汤药中,又加了一味毒药。无地佃农充当自耕农,官绅豪强继续盘剥其下佃农的危境,并没有解决,反而还进一步加重了佃农身上的赋役负担。”
一旁的葛圭章下了结论:“负担最重者,反而不是我们这些有地的贫农,而是无地的佃农。然而,如今田地兼并盛行,天下农人中,十有七八是佃农。本就危如累卵,朝廷却又砸下一块重石,距覆灭之时不远矣。”
几人在这里讨论大昭将亡,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事?
然而在场的葛蕤、姜秾、葛圭章、沈甜,以及旁听的夏五斤,却都无人觉得惶恐。
狂士葛蕤,反而眼吐利光:“迟早的事情罢了。若新朝立起时,我还没朽烂入土,必定扶杖投奔,说服新王施行真正的‘条编法’!以刀枪开路,以热血涤荡,想必该能真正的施行顺利了。”
在场几人,无人搭话。却都不约而同的,相信在场其他人,不会将这抄家灭族的大逆不道之语传出去。
此时的一切展望,都还只是黑夜中望耀日,天明耀日升空的时候,还没有到。
……
此次赋役法革新,对姜家的影响有,但不大。
姜家以前每年要交七十升麦子的田赋——折合成银钱
是两千一百文,加上五钱银子的户税,再加上纳银代役的代役银一两——去年是二两。精确一点,一共是四两六钱银子。
但因为‘损耗’等原因,差不多是五两银子。
如今赋役法革新后,赋税要交五两四钱银子,徭役要交一两五钱银子,加起来就是六两九钱银子。加上‘损耗’,七两银子都不止。
这一改,让姜家多了二两银子的负担。
不过,开年后姜夏两家的菇房里,所有香菇和平菇都出菇了,并进行了菌包的正常更换,每月的产出已经稳定下来。除去雇工的工钱,姜夏两家每个月能分得二两多银子的利润。
这比去年刚开始卖蘑菇挣钱时,估算的第二年每月能有一两多银子的进账,整整多了一倍!
从开年至今,仅菇房这一块,靠卖香菇和蘑菇,姜家就已经赚了约有十二两银子。
今年七两银子的赋役银,自然不是问题,立即就能拿出来。
更何况,野生放养的用段木栽种的香菇,也已经出菇了,因为段木数量多,一茬就能采摘个七八十斤、一百斤的。
因为段木栽种的香菇品相稍微欠缺,两家已经打算到时晒干后卖干香菇了,算一算一茬能晒十来斤的干香菇。按照和袁屋杂货讲好的半两银子一斤干香菇,一茬就能卖大约五两银子,而一年能采五六茬呢。
在段木香菇这一块儿,今年姜家就能进账十来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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