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金乖巧地点头:“哦!”
他有些怕这个话少不爱笑的阿姐,以前哭闹耍赖的手段不管用了,虽然肚子已经吃得饱饱的,他还是听话把碗底剩下的一口稀粥,‘唏噜噜’喝得一滴不剩。
吃罢早饭,姜秾收了碗筷,和姜双五夫妻两早上吃过没洗的碗筷放一起,洗涮干净了放进竹制橱柜里收好,又将灶台、小方桌及地上收拾干净,东西也都规整摆放好。
至此,每天早晨例行的事情就做完了。昨晚上家里没人换下脏衣服,今天就不用去村头河边洗衣服,姜秾暂时也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
无事可做的姜秾,搬了个小板凳到院子里坐着,手上拿一根小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小豆丁姜金也蹲在旁边,看着他阿姐手里动来动去的小棍子,就像一只盯着逗猫棒的猫儿一样,仿佛眨眼间下个动作就要扑出去,捧住逗猫棒上嘴撕咬。
但慑于阿姐的威严,他到底没有化作猫儿扑出去并在地上打滚,只乖乖地蹲在一旁,看了会儿后就跑开了,自顾自地玩儿去了。
小豆丁玩耍的范围只在屋里和院里,跑不出去的,无需有人时刻不错眼地看守着。
于是姜秾就坐在一边,琢磨如何解决田地施肥难题。
如今简陋的硬件环境,只沤制生物有机肥是最可行的,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原料及配比,收集和粉碎,堆放沤制……
姜秾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不过泥地上并未记下一句通顺的语句,没画出一个规则的图形,别人即便看到了,也只以为她在胡乱涂鸦。
到了姜秾这种级别的科研者,保密意识都已深入骨髓。表现在文字的书写和简写方面,都各有其独特的习惯,随手记录下的灵感,若是自己事后翻看,是简单明了不过的,可在别人看来,就像是天书一般不知所云了。
“嘿!!!”
正在这时,隔壁夏家夏五斤在篱笆墙外,突然出声!
“哈哈哈,吓到了吧?”夏五斤笑得是前仰后合。
姜秾正心无旁骛地思考琢磨,夏五斤突然出声吓她,她确实被吓到了。
等陡然急跳的心脏缓下来,姜秾才声音冷淡没好气问道:“做什么?”
夏五斤虽才十一岁,一张脸却已能窥见几分剑眉星目的英俊,不说不笑时,看着是个很正派爽朗的少年。
可一旦裂开嘴笑起来,再加上他松垮无骨的形体动作,立即就显出几分油滑无赖来,“不做什么,就是吓一吓你,哈哈哈!”
……
说起来,这时候的贫民人家间,在给儿女取名这事儿上,真是懒得讲究。不过也是因为讲究不起来,贫民人家里,还能随便就出个能读会写的读书人不成?那是既出不了读书人,也穷得出不起钱去请人,就为给儿女取名。
便都自己随便取个名字,名字来源也简单,主要有三:出生时父母年龄相加,出生时体重,以及出生时的农历月份和日子。比如,姜浓的父亲姜双五,‘双五’这个名字,就是源于他出生在五月初五这一天。
当然,还有睁眼可见的、随口一取的名,什么花啊草啊、树啊木啊、石啊土啊的。
姜浓是四月初四出生的,跟着她父亲姜双五那样取名,那她的姓名就该是‘姜四四’、‘姜双四’,或者‘姜重四’。
但这些名字念了听着不吉利,于是就转而像她母亲那样取名。‘翠娘’这个名字,听着就像是讲究了的,彰显了父母对她的几分喜爱。
周翠娘对孩子也是喜爱不已的,也决定讲究一回,就给女儿取了一个‘浓’作名字,姜浓。这个名字源于她生产当天,婆母很大方地给她熬了一碗浓浓的粟米粥。
她希望女儿以后能似她这天一般,不捱饥受饿,想吃就能吃上一碗浓浓的粟米粥。这个名字里,饱含了周翠娘对女儿美好而朴素的祝愿。
而夏五斤,则是因为他出生时体重五斤,才取名夏五斤。
今年十一岁,将将比姜秾大上两岁。
相比逃荒时才三岁不能记事的姜秾,时年五岁的夏五斤,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恐怕就是逃荒途中的种种惨事了。
小时懵懂还罢,长大知事后再回忆起来……
夏家当初离乡逃荒时,还是一大家十二口人,不过最后都死在了逃荒途中,只余他一个夏家独苗和寡母。
之后母子二人终于落脚定居温宁村,因夏家寡母人单力薄,夏家开垦出来的荒地也就不多,风调雨顺的年景里,母子二人还勉强能混个温饱,可若遇上老天爷心气不顺的年月,温饱都艰难。
而且夏家寡母还落了一身病,热不得,冷不得,也累不得,不然立即就要起不来床。可如今这世道的贫民,就没有‘娇气’的资格,母子两要吃饭,就只能硬撑着做一阵农活,忙过后再躺上十天半月。
夏家母子两人的生活,可谓艰难得很,不过试问这温宁村里,谁家日子又不艰难呢?
……
夏五斤眼见姜秾乖乖巧巧坐在小板凳上,干净安静的样子,再一看自己破烂脏污的衣裤,只觉手脚都不自在起来。
不过夏五斤到底脸皮厚,面上没显出一丝自惭不安来,依旧一副油滑无赖的调调儿。
夏五斤:“你在做什么呢?写字吗?”
当今和后世的文字,有繁体与简体之分。姜秾所在的22世纪中叶,早在百多年前,简体字就已经完全取代繁体字,她没学过、也没写过繁体字。
虽然有一些简繁字体之间,还看得出有点关联,连蒙带猜也能够认出来,但她终究还是要算作大半个睁眼瞎。
姜秾还不至于和一个刚十一岁出头的熊孩子斤斤计较,也就略过了夏五斤吓她的事,“随便乱画的,我不会写字。”
夏五斤单手撑在篱笆墙的木桩上,借力一跃,轻松地跳进了姜家的院子,身手利落、灵动潇洒!
夏五斤:“你不会写字,那想学吗?”
姜秾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院门明明大敞着,为什么夏五斤好好的门不走,偏要做小人行径翻墙进来?
这就是小孩子的跳脱天性吧,更何况他还是小孩子里的熊孩子,据说熊孩子的言行,完全不能以常理论之。
还有一点,让姜秾有点小惊讶。
生产力低下时期的力量崇拜,引申出生殖器崇拜,再就有了性别歧视。如今所处封建农耕社会,正是性别歧视最严重的时期,夏五斤竟然问她想不想学写字,而不是:‘你一个女娃子,不会写字是理所当然的’。
姜秾对窜到她面前来的夏五斤回答到:“嗯,想学。”
不过,姜秾立即就知道了,根本是她想多了,很用不上惊讶。
因为夏五斤只是个跳脱的小孩子,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之所以有‘想不想学写字’这一问,也不过是为捉弄她罢了。
“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村里谁会写字,你该向谁去学。”
夏五斤揣着手蹲在姜秾面前,身体重心在左右前脚掌间游走,一耸一耸地左右摇晃,毫秒都静不下来!
姜秾:“……”
姜秾就静静地看着夏五斤,直看得他渐渐停下,不再左右摇晃,规矩地蹲着了,才与他搭话:
“当谁不知道呢?村里就数葛贡士最有学问,我如果想学写字,当然是要去找他。”
葛家爷爷之所以能得‘葛贡士’这个尊称,是因他曾通过在京城举行的会试,且名列前茅,得了‘贡士’功名。若继续参加殿试,还能稳稳地得个‘进士’功名。
但他见不惯一团糟乱的朝廷,宦官势大、外戚弄权、争权内斗,于是在殿试之前拂袖离京而去,从此归隐南山躬耕田亩。
葛贡士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也是村里唯三的读书人之一。另两个读书人也在葛家,一是葛贡士的二儿子,一是葛贡士的大孙子。
夏五斤被翻了白眼,也不生气,还心想,姜家妹子这白白嫩嫩的脸蛋真干净啊!黑白分明一双清凌凌的杏眼也好看!要是他家也有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
夏五斤神情自得道:“葛贡士当然是我们村里最博学的,但他轻易不教人,多半不会答应教你写字,但有我就不一样了……”
夏五斤卖起关子来,姜秾也从善如流地问了:“有什么不一样?”
夏五斤脸不红心不虚地拍拍胸脯,“我和葛贡士的孙子葛圭章,可是玩在一起的兄弟!有我和葛圭章说情,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去和他爷爷走一走后门,你想学认字这事儿,不就稳稳地成了?”
葛家原本有两房人,长房即葛贡士长子。长子是北方士林中有大名的才子,所娶之妻乃是一士林名士的独女,也是声名远播的才女,生子葛圭章。
葛贡士的长子,不仅是一有名的才子,还是一个真正性情高洁、悲天天悯人的君子。逃荒时见了饿殍遍野同类相食,那犹如人间炼狱的惨象,心内过度哀恸悲愤,又遭遇许多变故,在中途就病故了,其妻也追随而去。
如今葛家就只剩下葛贡士,葛贡士的次子即二房夫妻两,以及葛贡士长子夫妻所出的葛圭章。
葛家二房夫妻两或许是逃荒时伤了身体,一直未有子嗣,待长兄所出的侄子葛圭章如同亲子。再又有葛贡士宠爱,难得葛圭章竟没有长歪,反而长成了一个聪敏好学,乖巧听话的‘别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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