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娘却像是没看见一般,仍旧费力的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似是在等他的答复。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过去,周围静得落针可闻,男人背着光,一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久久等不到回答,妤娘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只余一片冰凉,唯剩下眼眶发热,有泪水在里面打转,朦胧了视线。
秦毅简直要被气笑了,明明她是来质问的,自己什么都没说她倒先哭上了。
望着月光下那张惨白的小脸,最终软了心,大手替她擦掉腮边的泪珠,只是被她怀疑,心中到底存了气,手下的动作也变得不留情起来。
秦毅粗声粗气道:“你偷听便罢了,还只听半截,我一句话还没说你,你哭什么?”
脸上带着薄茧的大掌搓得她皮肤生疼,妤娘却一动也不动任他揉搓,心头却升起一股茫然来,她也不知道她哭什么,眼睛就忍不住的流出来。
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心里头的这种感觉,密密麻麻的疼,像是有针扎一般,想要摆脱却无从下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见她苍白着的小脸满是无措,昔日灵动的杏眼里此刻填满了空洞的茫然,秦毅心里头哪里还舍得生气,弯下腰拾起掉在她脚边的画轴放在她手中。
茫然的眨了眨眼,见男人用眼神示意她打开画轴,泛着白的手指解开上面的结,画轴“唰”的一声在她眼前展开。
当看清楚上面的女子时眼神顿时凝住,心尖狠狠的一跳,她迫不及待的将眼神移到最右下角,果然在那里看到印着的一个熟悉的私印。
那是一个雅号,是她母亲亲自取的,每逢作画都会印在上面,她再熟悉不过。
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妤娘嗓音细弱,含着疑问,“你怎么会有我母亲的画。”
私印可以伪造,但是作画的笔法没法伪造,她一眼便能认出这是母亲亲手所作。
更何况这画中的人是她和谨郎,母亲当时画完给他们姐弟欣赏一番后就仔细的收起来了,不可能流传了出去让人拿去伪造。
所以,这幅画是母亲交给秦毅的?
秦毅看着她,沉着声解释了前因后果:“我在边关时有幸得了晋王的赏识,将我调在身边做了校尉,后来晋王妃紧急传信来边关,道郡主和世子在去陵州探亲回程途中遭遇刺杀,下落不明。
王爷让我暗中领了一支暗卫回来调查,哪曾想到……”
哪曾想到他冒着风雪回家,给他开门的那个貌美动人的小妇人正是他要找的人。
若是早知道……
若是早知道他能管住自己的心吗?
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妤娘心中充满了震惊,她之前一直在想父亲为何还没有派人来找她和谨郎,却原来那个人早就在她身边。
三番两次救了她不说,刚才竟还被她误会了。
震惊不自觉的转化成了愧疚,妤娘轻咬了咬下唇,飞快的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好,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
到底是她怀疑人家在先,妤娘鼓起勇气对着他道歉:“秦大哥,对,对不起!”
秦毅嗤笑一声,“认错倒挺快!”
妤娘闻言渐渐的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然后见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捡起了地上已经熄灭了的灯笼。
灯笼经过方才的一摔,框架变得有些松散,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是荷花的形状了。
暗沉的眸中情绪不定,秦毅声音平静道:“已经摔坏了,扔了吧!”
妤娘见状连忙抢了过来抱在怀里,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一脸认真道:“你既然送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才不扔它。”
秦毅反问:“谁跟你说是我送的?”
妤娘瞬间哑口无言,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抱着灯笼跺了跺脚,扔下一句“反正灯笼是我的,不准你扔!”
说完转身便跑,深怕有人来追的样子。
漆黑的眸子里染了点点笑意,可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笑意转瞬即逝,很快便只剩下一片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点亮新地图,我们要回京啦!
第34章 启程回京
立春过后,大地开始回春,微风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冰凉扑在脸上,凉飕飕的,却让人头脑清醒。
妤娘离开秦家的这天,天气阴沉,远处的天边堆积着层层叠叠的黑云,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谨郎舍不得秦氏,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得像个核桃,秦氏看的心疼不已,连忙掏了帕子替他擦眼泪,口中安慰道:“谨郎别哭,等你长大了以后再来看望阿嬷。”
几日前妤娘和她说,她托人打听亲人的消息已经有了着落,说是已经搬去了京城,她和谨郎今日便要离开秦家前往京城投亲。
不说她早已将妤娘当儿媳看待,心里舍不得她离开,便是陌生人同住屋檐下这么多天,也是舍不得的。
更何况还有活泼可爱的谨郎,想到此处,心里一酸,差点也跟着掉下泪来。
谨郎抽噎着点头:“谨郎,一定还会回来看阿嬷的!”
秦氏笑着应了,“好,阿嬷在家里等着谨郎。”
妤娘亦跟着红了眼眶,手中拉着谨郎便在秦氏面前跪了下来。
秦氏见状大惊,连忙去搀扶她起身,口中紧跟着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妤娘按住她的手,抬起含着晶莹泪珠的杏眼,声音哽咽道:“大娘对我的大恩大德,妤娘铭记在心,日后定当双倍报答。
此去一别,不知下次相见是何时,还望大娘自己多保重!”
说完便拉着谨郎对着面前的秦氏郑重的磕了一个头,泪珠坠落在额头下的青石板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妤娘长这么大,跪过的人屈指可数,可从未像今日这般心存感激,充满不舍过。
秦氏终究被她的举动惹出了泪,将两人扶起来后,伸出一只枯瘦却干燥温暖的手轻抚了抚面前这张即便是哭起来也动人心魄的小脸。
“你们母子俩以后顺遂平安大娘便心满意足了,说什么报恩不报恩这种见外的话。”
心里却充满了遗憾,到底是她们没有缘分,做不成一家人。
“去吧,等下了雨就不好走了。”
妤娘含泪点点头,随后牵着谨郎心中充满不舍的上了马车。
秦毅披了蓑衣出来便见母亲站在门口不舍垂泪,步子顿了一瞬,随后走过去劝道:“娘,回屋吧!”
秦氏看了不远处的马车一眼,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对儿子道:“娘知道你心悦妤娘,娘也舍不得她,不如你路上找个机会向她表明心意,待见了她亲人之后再求娶回来?”
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晦涩情绪,秦毅避而不答,转移了话题,“娘你在家多保重身体,我很快就回来。”
秦氏便以为他是答应了,脸上露出一丝笑,口中催促道:“那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末了不放心的叮嘱一句:“向她亲人求亲的时候态度要放诚恳点!”
秦毅闻言无奈点头,随后坐上车辕驾了马车。
“娘,我们走了!”
黑色的大马喷了一个响鼻,迈着蹄子哒哒的开始往前走。
妤娘忍不住撩开了车帘,探头回首。
那座简朴的小院,承载了她四个多月的欢声笑语,痕迹斑驳的木门前,站着的老妇人正面目慈祥的看向这边,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微笑,像是一位等待着游子归家的母亲。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那张脸却深深的刻在了心头上。
青州城外,烟雨朦胧。
一大队车马停在官道上,打头的马车宽大华丽,里面主位上坐着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穿禇红色锦袍,方形脸上蓄着美髯,一双眼眸锐利精明,不怒自威。
马车里摆了一张梨花木做的案几,旁边跪坐着一个端庄貌美的妇人,妇人虽已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当,一双纤纤玉手皮肤光滑,正摆弄着茶具。
外面的侍卫见细雨蒙蒙中,有一辆青帷马车正从旁边的小道上赶来,赶车的男人一身蓑衣,半边脸挡在斗笠下,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巴。
侍卫撩开窗帘,低声道:“大人,人来了。”
戚夔闻言眸光随意往外一瞥,马车已经到了跟前,身穿蓑衣的男人拉紧缰绳停了马车,随后跳下车辕迈着大步往他这边走来。
几日前,他收到父亲从京城送来的急信,信上交代他在回京述职的那天在城门口等一个叫秦毅的男人,路上无论如何也要护着这个人安全回京。
信上没有说明原因,更没有提及此人的身份,因而他心中难免存了几分好奇。
如今观此人步伐矫健,轻盈无声,不由得在心中猜测他是习武之人,且身上带着一股长年在战场上才能磨砺出来的杀伐之气。
转瞬间人已到了面前,秦毅停在几步之外的距离,双手抱拳,声线沉稳道:“在下秦毅,见过戚大人!”
戚夔坐在马车里略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
“路上遥远,有劳戚大人看顾。”
戚夔见他态度不卑不亢,进退有礼,不禁心生了几分欣赏,点了点头道:“若是有需要尽管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