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此打算了。”宋语山道。
古樾依旧玩笑道:“别呀,我这条命可是你救回来的呢。”
宋语山此时终于发现,这个看上去满心孩子气的家伙,就是路上太过无聊拿她消遣罢了,看透此事后,任凭他说什么,都不再理会。
古樾自说自话了一会儿,虽不被理睬,还是尽职尽责地叮嘱道:“一会儿打起来了,你和你妹妹,可别离我太远了,刀剑无眼啊。”
宋语山面无表情,甚至朝着远离古樾的方向挪了挪。
古樾笑起来,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按照之前的战略部署,穆将军率领的前锋首先偷袭白州的西城门,营造小队人马偷袭的假象,待白州城防偏向西方之后,古樾的中军便可到达东城门下,从而迅速夺城。
东侧地势高、城墙却矮,借着群山遮掩,古樾一众蛰伏在白州视线盲区之内,如一只矫健的猎犬,蓄势待发地等待着来自西方的暗号。
然而另一边迟迟没有放出那颗信号弹。
穆将军多年的战斗生涯使他练就了一番绝佳的灵敏度,他率领军队明目张胆地穿越白州的防御取,直取西城门,然而对方却始终悄无声息。
白州,仿佛一座死城。
没有光、没有巡逻的士兵,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太不寻常了。
穆将军心中警铃大作,他虽无法判断他们的部署到底哪里出了偏差,但此刻,站在唾手可得的城门面前,他几乎能够确定,前方定然有诈。
穆将军不敢托大,在下令攻城之前,先派出哨兵回头传递信息。
他们的前锋部队即便全军覆没也无妨,但是古樾的中军几乎是百厌的全部精锐,他们不能有事。
然而就在同时,西城城楼上忽然亮起熊熊火光,半边天空仿佛燃烧了起来。穆将军朝城楼上看去,猛地瞪大双眼,大吼道:“撤退!全军撤退!有埋伏!”
城楼上星星点点的火光,是一簇又一簇燃烧的火苗,火苗搭在满弦的弓上,死亡的铜尖指向城下的每一个百厌士兵。
未待他们做出反应,楼上一声大喝,万箭齐发,当场将数十人射下马来,裹了油纸的箭头没入血肉之中,将其作为温床,猛烈燃烧起来。
紧接着从这队白眼前锋的后方如神兵降临一般出现了一队人马,这群人如同黑暗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绞杀着胆敢前来冒犯的外族之徒。
穆将军裹挟在一片火光与剑影之中,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吾命休矣”的预感。
——白州城内依旧平静,城外却是生灵涂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古樾迟迟等不到信号,表面上乍看上去古井无波,但紧蹙的眉宇和不安的小动作将他的焦躁泄露无疑。
从宋语山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古樾头盔侧边露出的眼尾,他眼尾上挑,因为神经过于紧绷而微微抖动。
看到他如此紧张,宋语山心情十分舒爽——久久等不来前锋的信号、安静如同深潭一般的白州城,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好消息。
古樾忽然转头,那双少年人的明亮双眼之中第一次不带丝毫感情,他对宋语山说道:“你笑什么?”
宋语山诧异,道:“我没有笑。”
古樾投来的目光愈发冰冷,他扯了扯铠甲的领口,说道:“你面上忍着,心里却在笑。难道你知道什么?或者……”
他勒马上前,极具压迫性地缩短着两人间的距离,拿住宋语山的右手,,说道;“或者……你做了什么?”
宋语山奇道:“你每天把我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连飞过一只鸟都要派人打下来,我如何能传的出消息去?”
古樾道;“呵,你说的对,即便你本事再大,也传不出去。”
他边说着,似乎陷入了某种犹豫,古樾的身后,上千百厌士兵蓄势待发,他的身前,是肖想了无数日夜的军事重地。
白州,对他们来说,是一块关在重重铁笼后面的佳肴,看得到,却吃不着,如今终于将外面的铁笼一一打开,难道还要因为担心佳肴中被人下了毒便拱手让回吗?
当然不行!
古樾双手紧握,他有把握,此次行动定然是密不透风的,宋语山二人作为仅有的知情人,被看管的有多严密,他自己最清楚。
那么,此时,他决定不再耽搁下去,前锋发生了什么,等他夺下白州自然清楚。
“全军——”
古樾抬手示意敲响战鼓,“咚”地一声后,他正待发布冲锋的指令。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一阵更为浑厚的战鼓声响彻天边,如潮水一般将他的喊声淹没,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们的国师大人开合的嘴唇,以及他瞬间冰冷到极点的凝重神情。
百丈之外,千军万马,自东北方向,踏着黄沙滚滚而至。
宋语山心中一阵激动,兀自感慨,我南晋官僚体制也并非养了一群闲人,至少在这边陲之地,就有能够看穿百厌国师阴谋之人。
她在黑暗中眯起眼睛,透过黄沙试图看清对面带军者是何人。
身边的亦薇忽然拉住她的手,宋语山收回目光,发觉亦薇正发抖得厉害,于是安慰道:“别怕,别怕,一会儿打起来,我们就躲在战车下面……”
谁知这么一句小声的叮嘱竟被古樾听见了,面对如此场面,他还是分心对两人说道;“两位大小姐,等打起来了,这战车是会动的,我劝你们还是别躲到下面去了。”
宋语山不言,拉紧亦薇的手,看向越来越近的浓烟。
远处的战鼓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对方以骑兵冲锋,转眼间便冲杀进来,将百厌的兵马切割开来。
古樾且战且退,像是在等待些什么,宋语山嗅着愈发浓郁的血腥气,心中着急,在一片兵器交戈中对他喊道:“你们被人返将了一军,还不快撤军,在等什么?”
“急什么,”古樾双眼盯着前方,说道:“你难道不想看看,对面领军的是谁?”
他并非有勇无谋之人,此时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面对这场失败,但撤走之前,趁着还能抵抗片刻,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打乱了他的部署,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悄无声息地在此处静候他羊入虎口。
对方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前锋的侧翼并拢,从后面缓缓露出中军的面貌。
战车旁,一位弩手被当胸挑起,长矛尖利的顶端洞穿他的胸膛,带着血淋淋的碎肉横陈在宋语山和亦薇的面前。
宋语山托着亦薇向后一退,急忙先捂上了她的双眼,道:“别看,跟着我就好。”
听着亦薇小动物般呜咽了一声,双手环上她的腰身。
宋语山也害怕,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她也是第一次身处地狱,周遭尽是生命尽头的哀鸣。可是当她身边有一个年纪更小、更需要保护的人时,便不得不让自己强大起来。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这般紧张的时刻,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她在想,当年只有十三岁的傅沉,第一次站在这样的战场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也会害怕吗?
还是激动与振奋呢?
她想起自己刚来到侯府时,为了确认傅沉肩膀上是否有那颗痣,而偶然发现的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那是战场为他留下的痕迹,是罪孽,亦是荣耀。
他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吧。
希望他不要再受伤了……
宋语山闭上双眼,一手握拳压在胸口,像是在默默地祈祷。
但紧接着她便听见身旁古樾的战马长嘶,他恶狠狠地骂了句什么,宋语山朝他看去,却见他盔甲下方的眼中交织着恐惧与激动。
渐渐地竟转变为运筹帷幄。
明明身陷囹圄,为何忽然有了底气?宋语山不解。
电光火石之间,古樾身前的几人被接连掀翻,一人一骑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冲至阵前,几乎不废什么力气便斩断了古樾周围的防守,剑尖直抵他的要害。
第69章 重逢
面对凶狠凌厉的攻击,古樾却全然未当回事,反而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生出几分异样的违和。
这一丝违和是如此的明显,但是他身侧的宋语山却全然未发觉,因为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个单枪匹马冲杀进阵的人身上,感到肺腑之间升起一股热气,瞬间烧上她的双腮。
傅沉,身着铠甲,手执长剑,坚毅的眼眸里映照着敌人的剪影,然后再将那剪影一一斩断,他剑上鲜血淋漓,身上却丝毫未被污染,俊美的面容一尘不染,宛如神祗。
“战神”的名号,果非浪得虚名。
宋语山看着他的身影,心中升起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终于有机会脱离苦海了,她希望傅沉看到她、希望趁乱回到南晋军中,她不会再和傅沉生气争吵了,她也不会追究他将自己独自扔在渝州的事情了,她只想到他身边去,只想回到自己的同族身边。
可是渐渐地,另一种想法却占了上风,她虽然与傅沉近在咫尺,可是此时却穿着百厌的战甲,站在他的对立面,若真被他认了出来,是不是,会给他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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