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皇帝握住了妹妹的手,眼中一片萧索凄凉:“朕这么多年,了无生意,只有呆在丹炉边,才能让朕静心。朕也在为皇朝培养承继者,对他们加以磨砺。只是朕教子无方,一个个皆令朕烦恼。朕此时又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然而孩子们却皆未成才。”
静慈师太看着他,轻轻问道:“皇帝心中,到底属意何人?”
第二天天光未明,苏雪遥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就被谢衡月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她睡眼朦胧,要整整齐齐地梳妆方肯上路。
没想到谢衡月却将她搂在怀里道:“别管那么多了,朝雾易散,去晚了,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饶是绿绮红鸾听他们起身,跑得飞快。然而她们端着洗漱用品进来的时候,苏雪遥和谢衡月皆已经不见了。
谢衡月出门之前,随手从衣架上扯了一件大斗篷。将她整个人罩在了大斗篷中,苏雪遥只能紧紧将兜帽竖起来遮住头脸,以免让人看到她此时长发垂肩的模样。
苏雪遥迷迷糊糊之间,就这样被他抱上了马。
昨夜谢衡月回来得很晚。
她都绣累了,卸妆休息了,谢衡月才回来。她待要起来服侍他,却被他按住了。他自己草草收拾了一番,便钻回被子里搂着她安歇了。
一夜皆很规矩,苏雪遥也睡得十分香甜,正庆幸夫君终于听得进她的劝诫,从此应该会规矩一些了。没想到早上起来,他就来这么一出,让她如此狼狈。
苏雪遥有些生气,在马上裹紧了斗篷,不想理会他。
谢衡月也没有逗弄她,只是快马加鞭,加紧赶路。
他们穿过清晨的秋山。中秋过后,满山草木皆转黄了,很少再看见绿叶,山道上堆满了落叶,马蹄踏碎落叶。
清晨薄雾冥冥,太阳还未升起,还有一点寒冷。谢衡月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不管她在生闷气。
她实在太困,马上如此颠簸,然而她坐在他怀中,竟又昏昏入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听马儿嘶鸣,她身子腾空而起,她急忙睁开眼睛,抱紧了谢衡月,只觉身边水汽加重。
原来是谢衡月抱着她,直接从马上跃起。
她往下一看,只见他们的下面正是万顷荡漾的碧波。岸边金黄的芦苇在风中哗啦啦地摇晃着,碧波之中是一望无际的残荷。
荷叶枯黄,在这清晨的薄雾之中,此地越发显得荒凉,她抱紧了丈夫,不敢再往下看。
却觉得身子摇晃,耳边水声阵阵,谢衡月轻轻用鼻子拨开她的斗篷,露出了眼神迷离的她。
他只觉得在这万物凋零之时,万花皆开尽了,唯有她如此娇艳,一支独放,绚烂至极。
他不由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唇道:“娘子,你日前不是梦到了我们在荷花池塘的小船上亲热么?如今便让你梦想成真,你高兴不高兴。”
苏雪遥只觉得哭笑不得,她望着湖上茫茫白雾,望着眼前的凄凉的景象。她那丰盛顺滑的长发披了下来,垂到了腰下,在秋风中被吹了起来,纷乱地飞舞着。
谢衡月只觉得此时的她是那么美丽。
一路快马加鞭,总算到了地方,他很高兴。脚下的这条船,虽然有点破旧,但是还算干净。
他又要低头去吻他的小娇妻,然而苏雪遥却偏过脸去,让他亲了个空。
苏雪遥只觉毕竟到了深秋,秋风吹过,一阵寒冷。她伸手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道:“衡月,这里实在荒凉。”
谢衡月轻轻笑了,拉着她在轻轻摇晃的船头上,坐了下来。
苏雪遥只见这小船虽然不大,但是一应俱全,吃喝干粮皆有,茶具炊具也十分精致。
苏雪遥不由好奇地打量着,才发现船舱中的寝具以及短塌,包括炊具都固定在船舱地板上。放茶具的托盘也固定在了矮木几上。
她坐在船头的铺设的软垫之上,只觉深秋的冷风,带着浓重的水汽与薄雾,吹佛着这一池甘香的残荷,令她一时睡意全消。
虽然秋景萧瑟,然而她望着在船舱中忙碌生火煮茶的丈夫,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苏雪遥轻轻道:“郎君,今日午后要找陆莫繁先生去听课,郎君莫忘记啊。第一次听课就迟到可不好。”
谢衡月被煮茶的小火炉中的木炭腾起的烟呛到了,他咳了两声道:“记得,怎么会忘记,所以今天阿遥你不能睡懒觉啊。”
苏雪遥忍不住笑了,她看着谢衡月在努力点炉子,但是显然,他不熟悉该怎么做。
苏雪遥走了过去,一边笼着那腾起的青烟,以免微弱的火苗被秋风吹熄,一边拿着放在小火炉便吹火的吹管,对着火苗的下方,很有技巧地吹着。
只见火苗摇曳着,终于稳定地燃烧起来了。火炉上小水壶中的水也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苏雪遥抬起头来,看着谢衡月,忽然笑了起来。
此时湖上的雾气稍稍散了一些,她的脸折射着动荡的水光,看上去亦如这水波一般轻柔而美丽。
苏雪遥转开了眼睛,依然笑个不停。
谢衡月浑然不知,他伸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就要去吻她,苏雪遥却推着他的脸颊,坚决不让他靠近,她轻笑着说:“郎君,你照一照罢。”
谢衡月一愣,他一下明白过来了。呵呵一笑,猛地凑过脸来,在她白皙的脸上蹭了蹭。
苏雪遥不由惊呼一声,谢衡月看着她,也笑了起来道:“咦,这是哪里来的不洗脸的小花猫?”
苏雪遥不想他会如此。方才谢衡月去生火,火没有升起来,倒是蹭了一脸烟灰。
这下可好了,苏雪遥看着他的脸上比刚才更花了,知道他脸上那些少了的煤烟,一定是被自己蹭到了自己脸上。
她不由也抱紧了他,也学着他的模样,贴着脸,蹭他,想将脸上的烟灰给他蹭回去。
然而她抬起头的时候,自己却傻眼了,他满面皆是烟灰,自己这么一蹭,反道将他的脸蹭白了。
她脸一红,正要说你欺负我,就被谢衡月拽了回去,重重吻上了唇,他轻轻道:“脏脏的小花猫,居然不洗脸。来让为夫帮这只小花猫擦一擦。”
他将她的反对皆吞回了肚子中。等他放开她的时候,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那纵横交错的黑烟道子,不由都笑了起来。
苏雪遥一边拿干净的麻布巾擦脸,一边抱怨他:“王爷太促狭了。”
谢衡月微微一笑,只觉他的小娇妻这样擦拭着脸颊,她细腻的雪肤,被麻布巾擦过,微微泛着粉色,看着令他心跳加快了一瞬。
他便也凑过脸去道:“阿遥,不要只管自己,不管你的郎君。”
苏雪遥闻言只能丢下手中这一方帕子,又换了一条,也为他擦拭着烟灰。
小船被缆绳系在岸边,随着湖上秋风吹起的阵阵波涛,轻轻起伏着。
苏雪遥望着丈夫,随着手中的麻布巾在他脸上擦过,一道道的黑灰被拭去,露出了夫君俊逸清雅的面庞。
那一刻她只觉自己似乎在慢慢在揩拭着蒙尘的明珠,让那璀璨明珠重新大放光彩。
苏雪遥不由看着他有点呆了。直到谢衡月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阿遥,你听到水开了么?”
苏雪遥一惊面上一红,她忙扔掉了手中的麻布巾,回身看那炭火上的小水壶。只见黄铜水壶水嘴儿喷着白雾,沸水顶着壶盖,这是要开了。
苏雪遥看着沸水不断顶着壶盖,她回眸望着她的夫君:“郎君,水开了。”
谢衡月抱着她的腰,看那水要溢出来了,苏雪遥有点着急地看着他。他轻轻一笑,一掌轻轻推出。
谢衡月掌风过处,只见水壶下,炉中赤红的炭火火焰立刻摇了一摇,熄灭了,一缕青烟袅袅,而炭火上的水壶却纹丝不动。
谢衡月得意地搂着小娇妻道:“如何?”
苏雪遥掰开他的胳膊道:“妾身这便沏茶。”
碧波轻轻荡漾着,满目枯萎的残荷上皆是清晨的露珠,闪亮着在干枯的荷叶上滚来滚去。
苏雪遥端着热茶,只觉杯中茶叶的清香沁人心脾,她轻轻道:“如此这般看残荷,也意趣盎然,夫君有心了。”
谢衡月终于听到了小娇妻的赞赏。他不由坐到了苏雪遥的跟前,紧紧挨着她,在她耳边道:“这是娘子的梦做得好啊。”
苏雪遥闻言不由脸一红,此时的景象,哪里像她的梦了。她是误入荷塘,满池荷花盛开,哪里像现在啊。
谢衡月说着便解开了小船的缆绳。苏雪遥一惊,谢衡月却操起了船尾的船桨道:“我们走吧。”
苏雪遥望着这茫茫碧湖,一时有点担心道:“夫君不要去得太远了,我们中午要回去听陆山长的课。”
苏雪遥只见谢衡月动作十分娴熟,双桨在水中一拨,船儿便摇晃着离开了岸边。岸边的芦花被秋风一吹,纷纷扬扬好像雪花一般。
他们的船只在,湖面上的残荷之间穿行,荡起阵阵涟漪,推开了水面上的残荷。
苏雪遥见湖上的白雾还是很浓,才发现今天居然是个阴天,冷风阵阵,带着水汽笼罩了他们。
她不由又裹紧了斗篷,此时谢衡月放下了桨,坐到了她的身边,默默地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