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他五内如焚的是,燕无恤作了云未晏的帮手。
若是他人,随便一个抚顺司的高手,就能试出来云未晏说的是谎言。然而云未晏不知用了什么作交换,竟请动了燕无恤。
此人有剑意护体,纳青阳子之前几十位高手修为,武力已臻化境,若论单打独斗,纵观天下,谁能破他?
竟然这局,竟给云未晏做成了死局。
抚顺司难免要汹汹而来,悻悻而反,铩羽而归。
李揽洲心中冷笑连连,面色白得发青,盯着燕无恤。对面,燕无恤也抱着手,静静望着他。
终于,他心灰大半,无奈撤军。
咬牙说出撤令,转身欲还。
行至门口,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
燕无恤已低垂双目,云未晏与他耳语,太初楼诸武家正在见礼。
无数的人头攒动,嘈杂气息之中,李揽洲心如雪窗,轰然洞开,其间北风赫赫,倏忽一息,猛灌飞雪。
一刹间,他竟恍惚忆至与他一个一个冬天,寒窗围炉的情景。
酒很稀薄。
酒亦很浓烈。
他曾问:“天生你一场,造化何等风骨,却不想尽糟蹋在酒坛子中。”
那人无神得很,恹恹的,不知是倦,还是醉。
语气也拖拉得不像话。
“天生我当你酒友,免你冬日无趣,不正是大用中的大用?”
今日,燕无恤终于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再不是徒拥本领、混迹草莽、无所事事、袖手旁观的闲云野鹤,他站到了权力垒就的高台之上,披上太初楼光辉的华袍,成为世人仰止的侠客。
只不巧,竟刚刚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
这一日,苏缨回楼,已过了申时。
她走之前,燕无恤还被太初楼诸人和其余武家所围,甚至来不及与他说上一句话。
烧灼了一日的日光,至傍晚蜿蜒连绵而成黼黻晚霞,照她车马之前,车轮滚滚,车上风铎,一路丁丁当当。
回到屋中,早上燕无恤采来蓬勃繁盛的凤凰花,业已凋零萎顿,蜷成一团。
“这花原来长在南海,怪的很,在枝头烧的跟火一样,却在瓶中呆不住,一日的时间,就枯萎成这样了。”
阿曼嘟哝着说。
经了这一日的变故,又是阿尧险些丧命,又是云未晏断臂,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此时还残余在鼻息之间,又腥又甜。
苏缨弄着残败的花瓣,心境与晨起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白玉京这个地方,似乎只是一个梦境,峥嵘十二楼,太虚十二景,侠气纵横,列肆平泰。就连武会,亦如欢腾的盛事一样,尽纳繁缛文锦之灼。然而今日的一番变故,生冷的提醒着人:美丽的梦境之下,赫然是血腥的权势争锋。
阿尧不过想在白玉京混出头,当个武勋,圆他爷爷的梦,竟然一不小心就招致杀身之祸。
纵然云未晏是天之骄子,手臂说断就断了。
如若不是燕无恤最后顶替,六个家主登时就会被斩首。
一股夜风从窗棂里透来,扑上背脊,苏缨打了一个寒战。
苏缨抬手解下鬓边的一个翠翘,一股青丝垂坠而下,忽然闻到一阵花香——就像春日里百花一同绽放,然后有香醇的酒,将千万朵花酿在一起,方有这样动人心魄的醉香。
忽而,寂静的屋中,响起“嘭”的一声。
苏缨转过头去,见阿曼软软,跌落在地。
她心中大骇,只觉眼前物什直欲翻转,梳妆台歪斜得要垂到地上去,忙一口咬下,在舌尖痛楚之中维系心神。
然而这终究是徒劳。
她目前天旋地转,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最后一缕神识,隐隐提醒她,这个花香味,在哪里闻到过。
……
这夜子时,燕无恤的马停在了清歌楼的甲子坊外。
他下马之后,犹豫踟蹰,料苏缨定已睡下,不好惊扰。
转念一想,恐她白日里受了惊,便是在外看她屋中灯火熄了没熄,也是好的。
便趁夜色,跃上高墙。
足尖轻点,几下纵跃,躲过巡夜的卫士,轻巧藏到墙根下的阴影里。
苏缨的卧房,灯火通明。
门还虚掩了一缝。
一股奇异的香气从里透出来。
明窗之下,却不见人影。
立刻,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上前叩门,无人应答。推开大门,只见玉瓶倾倒,凤凰花枝横陈,横七速八散了一地,地上躺着一人,是阿曼。
苏缨已不知所踪。
第64章 授权柄龙虎相争
清歌楼统领苏缨的失踪, 于白玉京而言,就像是一滴化在太阳下的水, 在第二日朝阳初起时, 就化为了无形,没有激起任何一点波澜。
因这日, 整个白玉京都被另一个消息震惊——云未晏断臂,太初楼易主。
一石激起千重浪。
街头巷尾、廊下檐上,各种消息, 不胫而走。
昨日在太初楼的,也有不少旁的武家,所有经过都在众人的眼睛下,一清二楚。
饶是如此,还是滋生了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秘辛”:
据说, 新任的太初楼主燕无恤, 用一粒石子就能断人的首级, 抚顺司李司丞亦不敢撄其锋芒。
他二十许的年纪,光看外表,比上一任云未晏还要年轻一些, 生得高大,挺拔俊逸, 气度无双, 恐怕将来是要比云未晏还要惹佳人心仪的人物。
他还有一个神秘的身份:青阳子的传人,云公子的座上宾。
有人甚至从太初楼发出来的布告里他的亲笔题字推断,他写的这一手“燕行书”非常有特点, 他可能是百年前名震天下的书法大家燕怀南的后代。
至于为什么百年前的书法大家,一代豪儒燕怀南的后代,没有写字作画、读书入仕,而是仗剑行走江湖,甚至混成了疯道人青阳子的传人,又是另一番说书先生口中的说道了。
蜂涌如潮的消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落日时分玄武大道上,一马奔腾而来,带着尘外的风沙簌簌,将最新听来的消息散布于四方——昨晚天子会宴,圣谕令新晋的太初统领觐见天颜,面对这场泼天的抬举和荣耀,这位白玉京最耀眼的新贵……
在这当头。
他,失踪了!
“听说,昨日赤旄军拥着一个天家使者来太初楼宣读圣旨,承认了新的太初楼统领的位置,并令燕统领进宫面圣谢恩。你猜怎么着?他人不见了!”
“天子荣宠,谁会傻到不去?莫非燕统领是着了谁的道?哪个不让他去?”
“谁知道呢,御史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参了他一本,说他没有去赴宴,乃是流连于华莺夜楼……天子震怒,宴会上打翻玉盏,也是燕统领运气好,顶上有个权贵,出言担保,好歹劝了下来……否则又是一场祸事。”
“唉,这几日白玉京,真不太平。自从天泽武试以后,就连连出事,难道鬼魅作祟?”
“你别说,就在前几天,修太玄宫的工匠在地下挖出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司造台上卿徐大人都惊动了,天天在白玉京盯着。”
“我曾经听阮老先生说,白玉京的这块地,本不适宜建生城,是给死人用的……”
一群人,声音越说越玄乎,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是口耳相触,外人想听半个字也没有了。
然而即便是传的再如何满城风雨,神乎其神,落到人上,不过是万千人海中的一个玄袍黑氅的影罢了。
这群人必也想不到,自己口中说的“天子呼来不上船,胆大包天燕统领”,此刻正策马疾驰,路过他们围坐的酒肆。
燕无恤刚从衔月居出来。
方才,在衔月居发生了一场不那么愉快的对话——
云公子气急败坏。
“燕无恤,大丈夫立世,岂能事事以妇人为先!你如今登上高位,当图大志,不想竟然做了个裙下庸臣。昨晚如若不是我替你向天子求情,你焉有命在?你还不快易服,随我入宫谢罪!”
他说这话时,满脸狼狈之色,常日里总是风平浪静得像净琉璃一样的双眸,此刻翻腾得直欲喷火。想是在宴席上受了气,将怒火带了过来。
燕无恤才进门,当头就是这一句,立时明白过来他称有线索招自己疾至是谎言,转身便走。
云公子倒抽一口气,问:“且慢,我问你,你当真为个妇人,什么也不顾了?”
燕无恤脚步顿住,双眸忽然暗了下去,却扬起唇角笑了:“你何必再瞒我,这是阿缨的事?”
“此话何意?”
燕无恤从袖中,取出一朵枯萎的凤凰花,花瓣凋零,萎顿得缩成一团。
“阿缨的房间被人下了迷药,我查过,药是放在花苞中的。”
看到花的瞬间,云公子双眸蓦的睁大,脸上震怒的神情逐渐消失,换作了一脸极是怪异的表情。
燕无恤道:“你曾经让阿九摘过凤凰花,是也不是?”
“不错。”
\"整个白玉京只有你的衔月居有凤凰花,是也不是?\"
云公子的表情更加怪异了:“不错。”
燕无恤袖了枯花:“这个局,是做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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