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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锦良缘 完结+番外 (冠辞)


  诚亲王轻哂:“想玩儿葫芦,得再迟两天,宁可晚摘不可早摘,等到藤干秧枯才能下架,你瞧中这只,皮都还没长硬实,日头底下一晒,一天撑不下去就得走水,到时候抽抽了,你拿什么盘去?”
  湛湛头回听说养葫芦这里头的学问,正怔着,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枝节分明,像一把精心研磨的扇骨,掌纹鲜炽,薄茧略施,葫芦玉色衬托其中,美艳不可方物。
  一大老爷们儿的手长得这么极品,这样真的好吗?
  探出手去接,扑了个空,她抬起头,他抬开手把葫芦凑到她耳边,轻晃了晃问:“听见声儿了没有?”
  湛湛点头,视线融进他的,“就是声儿不大。”
  他这才把葫芦给她,仰脸看着满架藤蔓,颌角栽起厚重的阴翳,口吻似有似无变得荒凉,“没声儿就对了,下回记住,等到葫芦“响籽儿”,摇起来声儿大了再摘。”
  湛湛吞吐了下,低下头,“葫芦是王爷您摘的,这可不干奴才的错儿。”
  闻言诚亲王移回眼,瞧见她发漩儿里盛着只紫藤花瓣,振翅欲飞。
  他淡淡拎唇而笑,前言不搭后语地质问,“我送你那物件儿,瞧不上?”
  她“啊”了声儿,脑袋冤得老大,“王爷这话儿怎么说的?”遂又提了提腰间系的一只荷包,“奴才一定妥善保管您的赏赐,回家就供在佛祖香案跟前儿......”
  他乜眼打断她的话,“既然瞧得上,怎么不戴着?”
  好个霸道的王爷,打赏还追究用法儿的,估摸这位爷是开天辟地第一宗。
  湛湛语窒,从荷包里提出那件蓝晶手串,套在了腕间,抬起头,他提了提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作罢。
  风吹了停,停了又吹,吹散了世间两人眼里的云。
  珠玉缠手,辗转不眠,磋磨精养出来的包浆明艳,一年覆过一年。
  时隔一年又半载,佩戴已然成习惯,那个傍晚,那个人,像一笔朱墨入水,逐渐模糊融进湛湛过往的记忆里。


第9章 人生如戏(中秋节有添加)
  崇元十六年,四九隆冬,大雪纷至,满城尽染鹅毛,冰雕玉砌,亦真亦幻。
  乾清门值庐内,炭火丰盈,郝晔换了值挑开厚重的毡帘进门,漏进的一股风把膛炉里的火星赶得四处迸溅。
  “您老忙着?”
  宫里的点灯嬷嬷上正弯腰给侍卫处的炕铺更换床褥,闻声便停下手,一手撑着腰起身,笑着打量来人,“郝大人下值了?府上全家都吉祥?”
  郝晔点头,一面蹲下身拿起火筷子拢了拢火堆,眉目印堂被火光熏蒸得更加英挺,“拖您的福,都吉祥,英嬷嬷您也吉祥。”
  老人眯眼看出窗外,“阎王爷提前索命来了,这褃节儿上下雪,霜打地头,冷宫前几日又殁了位太妃,老天爷诚心跟我们这些老瓜秧子们过不去呦!”
  冷宫里死个人不算新鲜,可老辈人惜时惜命,提及这个,总不免牵连自身,悲伤春秋。
  郝晔斟了杯茶,双手奉上,“您老身子康健,咱们乾清门这帮人往后还指望着您照应。”
  这话说得人心里熨帖,英嬷嬷斜欠着身子接了茶,张着老花眼瞧了瞧他的靴面,笑着说:“怪不得前一阵儿,敬事房的小玄子检查你们侍卫处值庐,说郝大人的拉屉里净是咱们大内的官靴,瞧那干净样子,八成是一回都没上过脚,说到底还是自家儿的手艺最好,招人稀罕,听说郝大人准备定亲了?”
  郝晔脚上这双靴靰鞡是湛湛亲手做的,五层袼褙起的铺衬,底胚子上头垫了棉花,打入冬起,他就没换过,从前是敬事房太监替他们侍卫处刷靴,这回他自个儿刷,不叫别人沾手,刷干净了吊在炭盆子旁边烤一晚上,第二天穿上跟踩在云头似的,脚上暖和,心里甭提有多美了。
  他含蓄地笑,正准备回话,突然听见外头吵吵起来,一侍卫闪身进门回话,“头儿,您赶紧的,外头闹起来了!”
  出了门,天昏地暗,乾清门外的廊庑下立着俩人,锦衣重裘,胸前镶着四爪真龙的圆补褂子,在风雪中腾云驾雾,生生被一帮侍卫挡在了门外。
  其中一人正扯着嗓子高骂:“一帮镶了狗眼的奴才!仔细瞧清楚爷是谁!爷从这门上进出那时候,你丫还在□□里屙屎呐!都他娘的给老子起开!”
  郝晔停下步子皱眉,偏过头问:“不是交代过碰见这霸王就放行吗?怎么又跟人杠上了?”
  侍卫下巴指了指另外一人,“这回敬亲王好歹是记得带腰牌了,是诚亲王没带,您也知道这位王爷一年半载不着家,咱们哥几个儿瞧着眼生,也不敢随便就认。”
  这厢敬亲王正在气头儿上,近手揪起一名侍卫,甩手就是两巴掌,“孙子!你爷爷是哪位?敢找老子的邪茬儿!”
  那侍卫没多大样儿,顶多十四五的年纪,被他拍懵了,吓得直往后躲,嘴上战战兢兢回话:“回...二爷,臣,臣宋戈,祖...祖父是九门提督宋炆升......”
  敬亲王一听就乐了,“哟!我当是谁呐,原来是宋家人,怎么着,先帝都驾鹤西游了,你爷爷那只老狐狸还挺着没下野(卸职)呐?”
  风寒雪紧,众侍卫一听这话俱抖了个哆嗦,敬亲王在几位王爷里排行老二,这位爷就是个阎罗,若要真犯着了,除了自认倒霉,没别的辙,死人都能让他给折腾活了。
  敬亲王正欲张口再骂,门内一人踏雪而来,黑海龙绒的冬帽披琼挂玉,几乎被染得白透,隔远打了个礼笑道:“呦,这不是二爷吗?今儿这风大,可把您给吹来了。”
  走近又欠身行了个礼,“臣给二爷,三爷请安了,二位王爷吉祥。”言罢,略一理暗花草龙的前襟,挺身而立,恭敬有余,无半分显媚之意。
  敬亲王耸肩拢了拢斗篷,冷笑一声,“郝大人来得好,正打算找你论论理儿,你们乾清门侍卫处是几个意思,拿爷当对头还是怎么地?要是这样,那咱们就洗脸盆子碰到缸沿儿上,杠着呗。”
  郝晔欠了欠身,笑着赔不是,“二爷误会了,是我这个领班当得不称职,门上弟兄几个跟着也各个儿都是一根儿筋,一味奉圣上的口谕,只认腰牌不认人,不看二爷是谁,便要在这装大个儿的,本来二爷就是回自个儿的家,莫非还要被谁拦着不成?”
  一提皇帝,敬亲王多大的火也消了,再加上郝晔亲自给他赔礼的态度也诚恳,便也懒得追究,敷衍地摆了摆手说:“咱们家万岁爷的指派,我哪敢违背呐,今儿是替咱们家三爷鸣不平,看门狗冲着自家主子叫唤,这不成心找晦气嘛!”
  话骂得难听,他穴间青筋欲露,脸上照旧挂着笑,回过头冷却了眉眼,“得我的吩咐,往后二爷,三爷入咱们大内,一律无经查验便可放行。”
  众侍卫咬牙,正欲答是,一人开口,声儿不大,缓慢渗透着风雪,“宫里有宫里的章程,你们侍卫处需要孝敬的是皇上,不必专门为我破例,省得乱了规矩,回头吃皇上的怪罪。”
  侍卫们吐到嘴边的话又被冷风给灌了回去,想不到诚亲王还挺体贴人意儿。
  郝晔又行一礼,“臣多谢三爷体谅。”
  敬亲王甩袖扑去肩头的雪尘,哼笑,“□□儿,落不下好,敢情这就我一个恶人。”
  郝晔失笑,回头看了眼,走近两人面前压低声说:“二位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敬亲王也是聪明人,下巴往门前一指,“甭啰嗦,用□□子想也能猜到你要说什么,他爷爷管“九外”(京城九门)的,可别跟人家关系弄蹭了,这个轮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爷心里有数。”说着拿手背敲了敲他胸口,“也算你小子有心提醒,这份心意我先记下了。”
  郝晔比个手,笑道:“既这么,外头天寒地冻,臣不敢多说废话,耽搁二位爷的时光了,您两位里面请。”
  一干侍卫让开道,迎人入内,敬亲王经过一人时,一张胖脸笑成了弥勒佛,“你奶奶安康?”
  宋戈怵得直抖肩,“托......托二爷的福........”
  敬亲王亲热拍了拍他的肩,“这就成,我们家太妃娘娘这几天□□叨她老人家呐,赶明儿请宋老太太上咱们家去,凑够一桌牌局,搓麻将,斗梭胡,随她们几位的高兴劲儿来。”
  进了门,颇感慨似的地摇了摇头,“这年头,人人都是大爷,这个有戳杆儿,那个有靠山,活得真他娘的憋屈。”
  郝晔随声附和,笑着说:“王爷说得在理儿,在宫里行走,谁还不多备几副面孔?”
  敬亲王一翘兰花指,飚了段儿戏音,“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曲罢郝晔捧场:“巧了,这会儿太后娘娘正陪太皇太后在畅音阁验戏,二爷这嗓子鲜亮,立台上准要把升平署那帮人的饭碗给抢了。”
  大邧以孝治天下,入宫后要按辈分,先拜会太皇太后,太后,其次才是皇帝,这是习惯,也是礼数规矩。
  敬亲王嗬了声说:“那我得赶紧去凑个热闹,替两位老主子把把关。”
  话说着行至日精门,早有两台暖轿在门内侯着,敬亲王当先上了阶,一旁的太监忙揭开轿帘儿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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