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龄音直直地看着谢昭安对自己温柔的笑,心里忽然一明。
刚才她见到武铮身边坐了一个姑娘,哪怕武铮对那姑娘不理不睬,她都觉得气闷心痛,而她对谢昭安、孙居轩等人,却仍依着从前的习惯,一口一个“安哥哥”“孙哥哥”……
对武铮和别的男人的界限,她心里早已划清,但是行动上却不够明显。
也难怪武铮会吃醋生气。
想清楚了,她便连忙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谢昭安的距离。正准备回绝他,手腕忽然叫人握住,扭头一看,竟是武铮。
武铮眯着眼睛,目光冷厉地看向谢昭安:“谢公子,在我面前邀请我夫人去喝茶,不大好吧?”
谢昭安的面色顿时有点收不住的难看,他以为武铮不在才放肆邀约,没想到竟被抓了个正着。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武铮这样无礼对他,贺龄音一定会出言帮他的。
他咳了一声,恢复了平日的面色,笑道:“方才没见到武将军,失礼了。以前我常和阿音一块喝茶,向来光风霁月坦坦荡荡,还望将军不要误会。既然将军也在的话,我们三个喝一壶如何?”
不等武铮开口,贺龄音已摇头道:“不必了。以前我跟在大哥身边玩耍,偶尔会与他一起和谢二哥喝喝茶。现在便有些不合时宜了。况且宴会已经快开始了,我与夫君还有一些话要说,谢二哥找别人去喝吧。”谢昭安眉头一皱,万般没想到贺龄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武铮比他更惊讶,此刻心绪翻涌得停不下来了。
刚刚贺龄音直勾勾地盯着谢昭安瞧,看得目不转睛,分明是已经喜欢上谢昭安的样子,他顿时怒火攻心,虽然已经和离,但是她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勾.搭别的男人!
他一时气不过,这才上前打断他们。
却没想到,贺龄音此刻又果断地回绝了谢昭安,而且连称呼都改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能不能给他一个痛快!
而此刻的谢昭安已经从震惊中迅速恢复,为了顾全自己的体面,立刻扬声一笑:“既如此,我就失陪了。”
说完,便大步地离开了花厅。
“武铮……”贺龄音鼓起勇气扯住了他的袖子,“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武铮一把握住贺龄音的手,将她带出了人多眼杂的花厅。
他带着贺龄音左拐右拐,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将她带到了一间空置无人的房间。
贺龄音惴惴道:“这是人家家里,不好吧……”
她话未说完,武铮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双肩:“你没有将我们已经和离的事说出去?为什么?我已经给你自由身了,你还不乐意?”
贺龄音迎着武铮的目光,有些话她觉得要说出来很难为情,但是她现在却很想说出来:“如果我说我不想要自由之身了,我还想继续当将军夫人呢?”
她到底没办法直白地说出心底的爱慕,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用了个隐喻。不过武铮应该能听懂她的意思。
谁知,不解风情的武铮却松开了她,背过身去:“我知道你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不会贪恋将军夫人的身份。你别拿这个理由糊弄我。”
贺龄音:“……”
看来,只能直白了当地跟他说出心底话了……
她从未做过这般大胆而羞耻的事,一想到自己要亲口对他说出内心的喜欢,她就忽然心跳加快,浑身羞红燥热起来,口舌俱干,简直张不开嘴。
不行,她得先喝口茶。
她瞧见桌上恰有一个茶壶,便快步走了过去倒了一杯茶,想也不想地一饮而尽。
“好辣……”贺龄音喝下之后,立刻便知道自己喝错了。
此时她喉咙像火烧似的,这阵火烧似的感觉还顺着她的嘴巴一直蔓延到腹肚,令她腹中也微痛起来。
武铮一听到她不适的声音,连忙转了过来,将她喝过的杯子拿过来一闻,登时又气又心疼:“这是酒!”
“我给你拿水来!”武铮心急火燎地往外奔。
“武铮!”贺龄音顾不得身上的不舒服,从背后抱住了他,很多话现在不说,拖下去不知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酒壮怂人胆,她可以的。
她双手紧紧环着武铮健壮的腰:“非要我说理由吗?武铮,在你写下和离书之后,我才发现我……我已经喜欢上你了,这个理由可以吗?”
武铮忽地停下了步伐,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点动弹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能勉强张开嘴唇,不可置信地问:“你喝醉了?”
“我没醉!”贺龄音大声反驳。
或许是因为她爹酒量很好,她虽第一次喝酒,却也继承了他的酒量,这么一小杯酒完全没有令她产生任何醉意,嗓子和腹部火辣辣地疼,但她的脑袋却异常清醒。
武铮咽下一口唾沫,仍道:“你肯定醉了。”
“武铮,你回过头来看我。”贺龄音松开了手,目光清明地看着回转过身的武铮,“我没醉,我知道我们此刻是什么情况。我们因为一些误会和离了,你不要我了,可是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所以我趁着靖安侯府的小侯爷大婚之机,来找你和好。我们刚刚从花厅出来,你带我来了这个房间。”
武铮怔怔地看着说话条理清晰的贺龄音。
她的确没醉,那就是他醉了。
所以白日里做起了美梦。
武铮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拳。
“你干什么!”贺龄音冷不丁地看到武铮自己打自己,忙伸出手去阻拦,急切之下牵动了肚腹,她忽然感觉下面涌出一阵热.潮,肚子一下子疼得更厉害了,不由得抚着肚子弯下腰来,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同时在心里哀叹,今日必定与她相冲,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月事……
她以前月事之时并不会腹痛,只是稍微有些不适,而今日却喝了酒,心情又大起大伏,想来会腹痛起来也不足为奇了。
武铮听到她的呻.吟声,心下顿乱,连忙将她抱入怀中。
熟悉的柔软躯体落入他怀中,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而此刻,她很难受!
武铮一把抱起她,要带她出去:“怎么了?!酒气烧了肚子是不是?我带你去找大夫!”
“你先停下!”贺龄音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别找大夫……我、我是来了月事,恰好不小心喝了酒,两者相冲,就有些腹痛,缓缓就好了……我们现在在靖安侯府,人家家里正在办喜事,哪能兴师动众地扰了别人的正事。我们稍坐一会,待酒气消了,我就好了。你去找谨兰来,我找她要个东西。”
她准备找陆谨兰要块月事带来,虽然很难为情,但是没有月事带,她的衣服迟早得脏,到时候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那她就不用活了。
武铮听到她说来了月事又腹痛,早已心疼得不得了,哪里还舍得让她坚持参加别人的什么成亲宴:“我带你回家,你必须好好休息。”
贺龄音犹豫:“可是我们就这样走了,不好吧……”
武铮反问:“你还记得我们成亲的时候来了哪些人吗?”
贺龄音一想也是,成亲那日那么混乱,到底有哪些人留下吃了饭早已弄不清了。反正她和武铮现在人也到过了,礼也已经随了,应该……没人会察觉吧?
她反复想了想,终究还有些犹豫:“我们到底是来参加别人……”
而武铮已经抱着她往门口走了:“别人哪有你重要。”
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忽地令贺龄音无力招架,积蓄了好几天的情绪喷薄而出。
他还在乎她……
武铮还喜欢着她……
贺龄音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入他胸口,默默地流起泪来。
*
武铮知道外客的车马都停在靖安侯府的侧门,于是抱着贺龄音绕开热闹的前院直接往侧门去,路上正巧遇到侯府的管事,武铮便与管事说了他夫人身体不适,管事见状,连忙引着他们去到停放贺家马车的地方,恭送他们离开。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武铮才忽地发现贺龄音居然在自己怀里偷偷哭了起来,一时心神大乱:“疼得这么厉害?”
“不是的。”贺龄音在他怀里使劲摇头。
武铮运了内力,掌心开始发热,他一只手揽紧了贺龄音,一只手探上了她的腹部,隔着衣服给她暖腹。
“这样会不会好点?”
腹部有了热气,贺龄音感觉好多了,可是武铮这样越发对她好,她就越发止不住哭:“你别对我这么好了,你都不要我了,还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听到她带着哭腔说出这样的话来,武铮五脏六腑都搅一块了,贺龄音简直比任何一个敌将都知道怎么取他性命。
“是你自己说的和我在一起只是‘皇命难违’,我不想再束缚你。”
贺龄音怔住,终于明白症结所在。
不,其实也不是这样的,最根本的症结其实也不在“皇命难违”,而是长久以来她对武铮不确定的态度,令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意几何,那么他会因为“皇命难违”四个字而如此决绝,也是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