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做了几十年的父母官,头一回碰到如此胡闹的百姓!”吴大人一边手忙脚乱的穿着官袍一边道,“想围府衙就围府衙,想半夜撞门就撞门……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吴大人拍着桌子,板着脸大声骂道:“有没有将本官这个父母官放在眼里?”
这……先前还真没有。哄闹的人群已经在吴大人的怒骂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出事了,现在知道报官了?”吴大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无足措的那群百姓,“你们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解决?”
“大……大人!”有人结结巴巴的打断了他的话,“快请大天师救命!”
“知道了,已经让人去请了!”吴大人说着撇了他们一眼,“好在你们只是将本官架了出来,今晚你们冲进房门架出来的若是大天师,哼……”
这一声哼惊的在场的百姓心中一记咯噔:说实话,不是不想请,而是着实不知道大天师住在哪间屋子里,就冲着最大的那间去了,这才将吴大人从床上“请”了过来。
“至于大天师……你们先等着吧!”吴大人说着皱眉向他们望去,“方才你们你们吵吵闹闹的,你一句我一句说的什么?怎的还有收钱不收钱什么的?”
虽然方才乱哄哄的,但不得不说,吴大人抓到最大的问题上了。
“是他们,赵将军他们给了钱。”
“他们收了钱才得病。”
“他们拿了买命钱,又想要命跟赵将军闹翻了。”
“赵将军没给我们钱。”
“他们一起分钱没算上我们。”
……
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响了起来,句句不离“钱”,听的吴大人头都大了。
“都住口!”吴大人重重的敲了敲桌子,看向众人,“一个一个说,哪里来的钱?”
百姓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人群中有人开口说了一句“我来说吧”。
吴大人点了点头,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分开人群走了出来,而后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
“大人。”那人重重的磕了个头,抬起头开口道,“最开始我们装病除却因为赵将军的恳求之外,还因为……因为钱。”
“这种欺君之事,没个人带头一开始谁敢做?”那男人说着眼底露出几分悔意,“赵将军说若是事发了,法不责众,只会责令带头的几个人,他们自会投案,与我等无关的。”
“真是古来钱财动人心!”吴大人忍不住唏嘘了一声,随即奇道,“装病的可不在少数……他们哪来的钱?”
第1061章 夜乱
既然装病的都给了钱……吴大人算了算,越算越心惊:这还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西南十八城都有……那加起来这数目相当惊人啊!
“给了多少钱?”有人忍不住问道。
吴大人没有阻止,这话他也想问。
说话的男人再次向他重重的磕了个头,而后便见人群散开,有人抱着一只木盒走了进来。
那男人瞥了眼那只木盒,重重地叹了口气,再次磕了个头,开口时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
“大人,我拿到的都在这里了。”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盯在了那只木盒上。
“打开看看吧!”有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那位大天师!人群隐隐又有骚动的迹象,直到吴大人咳了一声,众人这才让开了一条路,让大天师走乐进来。
木盒打开,在月色的清辉之下都难掩奢靡的光芒。
“是金子!”有人惊叫。
卫瑶卿拿起其中一块掂了掂,似乎在判断金子的真假,翻到背面,见金子右下角印着一块四方的印章图纹。
“大通钱庄。”她念出了印章上的文字,脸色突然变得微妙了起来,似乎是想笑,却又忍住了。
“吴大人。”卫瑶卿喊了一声“吴大人”,道,“先前大通钱庄丢失的金子应该就是这一批了。”
当然曾经的大通钱庄庄家一家都已经莫名其妙的死了,现在补足账面亏空的是恒通钱庄,恒通钱庄背后是琅玡王氏。吴大人略略一理,便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了,他厉声道:“这是王家丢失的金子,之前已经上报了,如今找到这些金子的去处,自然要追回。”
这话一出便有不少百姓大声叫好。
不患寡而患不均,要么大家都没有,不然哪有别人有了我没有的道理?
这就如同暗中千丝万缕的安排,此时冒出了一个头,只要揪住这个头,这笔金子的去处自然追的回来,谁也别想私吞。
“先前大通钱庄一族死的也蹊跷……”吴大人目光落到了那盒金子上,忽地叹了口气,“如今倒是有眉目了。”
这话就差明着说人是赵将军他们杀的一样了。
“赵将军他们呢?”卫瑶卿却已不再管眼前之事了,看向人群之外。
在同百姓起了冲突之后,赵将军他们并没有离开,或许也是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便干脆的没有跑,听到这一句,便带着人大步走了过来。
他们身上肃杀之意并未做任何收敛,以至于闹哄哄的百姓不由自主的向一旁退去,瑟瑟的看着他们。
“大胆!”吴大人厉声说罢拔出自己身边官差腰上的佩刀,都是军武出身,对方这副来势汹汹的架势,他本能的拿上了刀。
卫瑶卿拍了拍吴大人的肩膀,这个时候,他没像周太医一样缩在她身后已经让她很满意了。
“大通钱庄的人是我们杀的。”为首的赵将军道。
女孩子平静的看着他们走近,忽地轻笑:“据我所知,大通钱庄在助西南军军饷上一向不小气,他们是得罪你们了?”
“不曾。”
“不曾?”女孩子一声轻笑,脸色陡然变得严厉了起来,“有恩于尔等,为西南军不惜惹来麻烦,毁了百年基业,你们也下得了手?”
这话一出,便引来周围百姓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赵将军说着顿了一顿,看向她,目光愈发寒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大天师的性命不好取!”
女孩子只笑了笑,忽地问他:“陈礼是你们杀的吗?”
赵将军点头:“他敢害侯爷死不足惜,”说到这里,他看向她,“侯爷身上的刀伤是你动的手的吗?”
“还真不是。”女孩子说着叹了口气,“这个我倒敢指天起誓,不过,听闻你们有最好的仵作,难道看不出来动手之人到底会不会武?”
会武的人动手的力道方式都是不一样的,不会武的一般都是没头苍蝇一般乱扎,那一天陈礼就是这个样子。
赵将军忽地留下眼泪,厉声道:“侯爷铁骨铮铮,就是被你们害……”
话到一半截然而止,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吴大人只觉眼前一片刀光剑影,耳畔是百姓的惊呼声,一柄大刀向他颈脖砍来,他本能的抬起手想要反抗,大刀与他手中这柄撞击的瞬间,手腕便是一麻,而后人被猛地一下子推到了一旁跌了下去,肩上一阵剧痛,是刀剑入肉的声音,有几个人是同他一起跌倒的,不过对方显然没有他这样的运气,眼睛不甘地睁着,地面上随处可见的血迹,人已经死了。
吴大人扭头看向推他的人大天师,此时一把抓起他手里的刀就迎了上去。
“杀人啦!”百姓尖叫着四处逃窜。
场面混乱不堪。
衙门里的官差不是那些西南军的对手,在那些骁勇善战的西南军面前仿佛成了待宰的羔羊,不断有人摔倒在地,混乱之中,刀剑无眼,死去的有官差也有百姓。
“亡命之徒!简直亡命之徒?”吴大人因肩膀上的那一刀,手根本提不起来,气的坐在地上怒喝,“口口声声声称军人,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大抵是因着曾经入伍上过战场的关系,吴大人心中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悲愤:“将刀指向百姓……”
可现在已经不是愤怒的时候了,方才拿了刀的大天师被几个人围在了正中间。
吴大人吓了一跳,喊道:“大天师,你那个护卫呢?”
那护卫素日里上蹿下跳的,看起来有些手段的样子?难道关键时候跑路了不成?
女孩子没有理会他,他只看到一边刀光剑影之中不断有血迹倾洒出来。眼前顿时一黑:不能让她死!且不说百姓的病还等着她治,就是一介堂堂大天师若是死于西南旧部之手,他被责问办事不利还是小事,引发边境之上并入大楚军的西南军两军猜忌那才是不得了的大事。
“快来人啊,大天师不能死!”吴大人扶着桌椅站了起来,左手吃力的抓起手边的椅凳扔了过去。
椅凳落到半空中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地面震动,他看到兵马从府衙那扇早被撞破的大门外涌了进来。
为首的真是那个“跑路”的护卫。
“算他有点良心。”吴大人嘀咕了一句,支着身子看着肃州府官兵冲了过来,由肃州总兵林萧和亲自出手,卷入了那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这一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噩梦。
对于西南百姓来说,他们看到了他们曾经所尊敬的英勇无敌的西南军将骁勇善战对上了自己。亲耳听到了赵将军他们杀了大通钱庄庄家一族的事实,侯爷不是说过以百姓为天吗?原来,他们不是天,连地都算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