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停了。”管事略一衡量,便没有瞒着众人,他说道,“但是公子可知道大通钱庄以三倍利收银持续了多久?”
“我记得有七八天的样子。”一旁一个官员接话,“可是出大事了?”
“可大可小。”那管事说道,“七天足够让信任大通钱庄这家百年老店的百姓将手头的真金白银存进去了。”
“存进去又如何?”官员更是不解道,“能去存的手头必有几个闲钱,应当还不至于出什么事吧!”
管事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事情倒是还未发生,只是这几日跑前跑后的都是来拿票取银的。”
“我恒通钱庄也是老字号了,难道还信不过恒通钱庄的票据?”王栩皱眉不解,“怎么回事?”
“是西南那边出事了!”管事语气有些无奈。
西南?又是西南?几个官员对视了一眼,心里也警醒了起来。
几家大商的事情最先闹开的是佰草堂和陆记米庄,眼下这两家倒是消停了,钱庄又出事了?
“西南那边这几日不断有人拿了票据去兑真金白银,有些甚至不惜毁了十年的利也要取钱。”管事说到这里,便忍不住一阵摇头,“我恒通钱庄自然不能拒绝。”
“西南府各城恒通库房已尽空虚,这几日都是临近州府调过去的。”
这样大的银钱调动不是小动作,库房钱财调动早惹得不少急躁的人坐不住了,开始取银。
琅玡王氏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还扛得住,一些小一些的钱庄都快撑不住了,说到底是因为西南府先乱起来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地方一乱,其他都要跟着乱了。”在一旁听的官员感慨道,“原本以为钱庄是最安稳的,说停手就停手,现在看起来,这个才是最麻烦的。”
王栩没有接这个话,而是又问管事:“因为停手,佰草堂和陆记米庄在西南几城的分店甚至总店都遭到过百姓打砸抢烧,大通钱庄一直没事?”
管事点头:“没事。钱庄不比卖药草卖米的,他做的是银钱生意,只要钱锁起来,账册存的好,就是店面砸了都没事。”所以大通钱庄没有遭遇陆记米庄和佰草堂的这些麻烦也能说得过去。
“听起来怎的像是一群刁民?”同袍官员忍不住唏嘘了起来,“先前听说西南府在陈善治下,民生富足,可现在打砸抢烧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这……这不是刁民是什么?”
王栩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摇头:“也许刁民、良民,他们只是对人而已。”等等……他好像抓到什么被忽略的东西了,在前方捷报频传时被忽略的东西。
“我去趟户部!”留了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王栩便已大步而去。
……
……
“又丢了两座城!”营帐里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陈礼颤着手指着身后的舆图骂道:“除了西南府之外,还剩几座了?”
“又不是你打下来的?心疼也轮不到你心疼啊!”有个江湖术士一边抠着鼻子一边说着。
这话伤人,确实大实话。陈礼脸色由青转白,双唇颤了颤,终于还是闭上了嘴巴,默默地坐了下来。
那几个江湖中人也不理会他,只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
陈礼坐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那个年纪最大的老者,道:“你……安排安排吧!我想见一见你说的那位高人。”
容易老先生点了点头,耳畔随即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舒气声,这些人能在这军营里呆那么久,着实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说到底还是骨子里的热血胜过了素日的我行我素与胡闹吧!
……
“大天师,你们要去哪里啊?”叶修远一进来便脱口而出。
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愣住了。
没有谁说要走,屋里的两个人正相对而坐着吃饭,桌上一如每日清晨的那么丰盛,裴先生手边一碟蜜饯,吃的嘴巴一鼓一鼓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他脱口而出。
“一会儿出去一趟。”女孩子认真的吃着饭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你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下官吃过了。”叶修远说道。
女孩子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叶修远在一旁坐了下来,目光落到了他们的身上。这才注意到两人都换上了方便出行的劲装。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觉得他们要要出门?叶修远为自己寻了个理由。
待到最后一口包子啃完,女孩子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向他看了过来。
“叶大人,你找我们什么事?”
没事叶修远不会随便跑到他们面前来,尤其自从崔璟来了之后,这举动愈发明显了。
叶修远哦了一声,摸出怀中的信放到了桌上,而后说道:“京城来的信,让我给你看的。”
“应该是有什么难事了。”卫瑶卿笑着瞟了他一眼,接过信看了起来,她看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将信收了起来,而后还给了他,却没有说信里写了什么,只是对他道,“记得帮我向王栩道一声谢,他真是有心了。”
“大天师,有什么要我做的吗?”叶修远收了信问她,“您有什么要做的,吩咐一声就好了。”
“暂时没有,我们出去不在的话,你有什么不懂的,问崔璟就好了。”卫瑶卿道,“你这个人读书行,脑袋瓜却没那么灵光,不过有仁心这一个优点盖过了你所有的缺点,所以还算有救。”
“做父母官的,怎能没有仁心?”女孩子似乎有些感慨。
是在提点他吗?叶修远认真的点了点头。而后看着他们两个人站了起来,女孩子笑着对他说道:“你家夫人回长安的事还是我来做吧,不要总去麻烦王大将军了!等我办完这件事回来,就带你家夫人回长安,”顿了顿,对上叶修远激动的神情,女孩子忽地又道,“也许还能将你一起带回去。”
叶修远忙摆手道:“世道还在乱,下官身为济南府尹不能乱跑。等世道安稳下来了,再告假回长安向岳父赔罪就是。”
卫瑶卿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而后伸手拽过走到身边的裴宗之,回头朝他摆了摆手:“我们出去一趟,包袱还留在你这里,你可莫要看丢了。”
“这倒不会。”叶修远脱口而出,“我济南城民风朴实,府衙里还从不曾丢过什么东西。”
“那就好。”女孩子笑看着他,想了想,又道,“天师祠堂我瞧着快完工了,你定要盯好了,不能有半点差池!”
今天不知怎么的,眼里有些发热,叶修远重重的点着头,眨了眨眼睛,走到风口上吹着风道:“那是自然,大天师放心。”
那两人说话间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女孩子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张口喊了句“叶大人。”
叶修远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她。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阳光下笑容有些刺眼。
“做个好官啊!”她说。
叶修远一怔,眼泪不知道怎么的就掉了下来。
第1040章 议和
大天师他们走了,有事的话当然要去找小崔大人。
崔璟接过信,还没看到信,倒是先看到了叶修远发红的眼眶,他心中惊讶,便问了一句:“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叶修远摇头,眼眶红的更厉害了:“小崔大人,大天师……大天师走了!”
“什么?”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崔璟也被吓了一跳,就连声音也拔高了不少,待到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对劲,“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一点预兆?”
他眼神中有些疑惑。
叶修远红着眼睛道:“刚刚的事,她说要出去一趟……”
原来只是出去一趟,崔璟松了口气,再看他红着眼睛的样子,忍不住眉头紧蹙:“她出门一趟你这幅表情做什么,我还以为……”
叶修远有些发懵的看着他,小崔大人以为什么?
不过崔璟并没有将话说完,似是自己也觉得话说出来有些可笑,便干咳一声,继续问道:“她出门做什么?”
叶修远摇头。
“你不知道她出门做什么,这副样子作甚?”崔璟一边说着一边拆信。
叶修远这才道:“大天师让我做个好官。”
“这话有什么错?”崔璟一边看信一边道。
叶修远想了想又道:“大天师让我盯好天师祠堂。”
崔璟似是看到信上什么消息,脸色不大好,口中却仍然回答着叶修远的话:“她来济南就是为了这件事,这话有问题?”
叶修远摇头。
“那就莫要伤春悲秋了。”崔璟道,“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去吧!”
叶修远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他没有看到的时,等他转身之后,崔璟的目光从信上挪开,朝他望了过来。
“出门做事能是什么事?”崔璟摇头,口中喃喃,“除了那件事还能是哪件?”
这确实是一件危险的事,但或许敏锐如她已早一步察觉到再不动手或许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
……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输赢皆在情理之中,但对于久负盛名的陈善来说,接连丢城就有些不合常理了。但这并不是他的问题,继之前百姓偷开城门之后,这一次守城的西南将士又被百姓阻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