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愣地凝视了许久,她才猛然想起今日已经搬回朗清轩,这不是明心院,承誉怎会在这儿?
意识到不对劲儿,文宁疏即刻坐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把被子捞起,紧捂着自个儿,投向他的目光窘迫又警惕,
“殿……殿下……这半夜三更的,您来此作甚?”
“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说着他已倾身凑近,顺势在她身侧躺下,枕着胳膊侧眸凝望着她,明明笑意温朗,她却心惶惶,吓得赶忙将被子捂住自己的头,瑟缩进去。几近窒息时,她才掀开被子,贪婪着呼吸着周遭的清明。
奇怪的是,承誉并不在她身畔,屋子里没有任何人影,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白日里她又没想他,夜间怎会梦见他呢?这不应该啊!羞赧的捂住自己的脸,她假装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反正也无人知晓,不会笑话她的。
就这般自我欺骗着,她再次入了梦。
次日一大早,才用罢朝食就有人来相请,说是安王在府门口的马车中相候。文宁疏早已梳洗妥当,无需他久候,径直出府上了马车。
候在马车中的承誉正在闭目养神,绛色长袍罩金纱,明艳的色泽越发显得他英气勃发,仪态轩昂,尤其在他听到动静睁眼之后,静谧的眸华在日光的映照下耀眼慑魄,牵动心魂。
这一瞬的对视不由令她联想到昨夜的那场梦,两抹红霞悄然飞至她面颊。承誉见状还以为她身子不适,忙问她可是又发热了。
宁疏摇头否认得干脆,“并没有,我很好。”
很好?承誉可不这么觉得,放下帘子的瞬间,小风吹乱了她系于云鬓间的丝带,粉带好巧不巧的贴于她右边面颊,白皙与粉嫩相互辉映,因着羞怯而流动的眼波平添一丝妩媚动人之态。
承誉分明瞧见她的脸倒比那粉带还要红润,顺势抬手帮她将丝带拨至身后,
“那你的脸颊为何这么红?这会子晨风四起,应该不热吧?”
的确不热,甚至还有一丝凉意,偏就她脸发烫,尤其是他方才那个无意识的举动,他的指尖甚至并未接触到她,只是触动她的发丝,就已令她心恍神酥,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甚快,可怜她还得极力掩饰推诿,
“谁说人脸红就是发热?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啊!”
别的原因?琢磨了半晌,承誉才终于反应过来,微弯的眉眼间尽是了然,“也有可能是害羞。不过姑娘家一般都是见到心仪之人才会害羞,难不成你有心上人?”
惊诧于他竟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文宁疏一抬眸就撞进他那盛满笑意的眸子里,幽深的瞳光像是旋涡一般,轻易就将人的三魂七魄给吸走!
察觉到失态,宁疏慌乱垂眸,嘴上说着否认的话,其实舌头都在打结,“才没有,殿下不要瞎说……赶路要紧,莫耽搁了!”
若他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看到他之后才开始脸红的,那他就当她是为他而脸红吧!兴许她已经开始对他有什么想法?
思及此,承誉心情大好,笑意更盛。
去往青云山会途经凉风苑。路过此地时,文宁疏正掀着帘子,巴巴儿的往院子里张望,奈何重墙阻隔,她什么也看不到。
承誉见状便知她心思,“想念之仪了?”
自上回一别后,她再没见过他,也不晓得这孩子如何了,“那日在宫中,赵令州说只要我肯喝药,下午就把之仪接进宫,是以我也不清楚他现在究竟在凉风苑还是在宫里,我给他做了新衣,都不晓得该送至何处。”
“他没入宫,前两日我命陈序在凉风苑安插了人手,他会定时汇报关于之仪的消息,你若想给之仪送东西,可交给陈序去办。”
她还在惆怅,他竟已办妥,宁疏闻讯喜不自禁,“那真的太好了,明儿个我就把衣裳给陈序,让他帮我找人捎进去吧!”
承誉笑点头,“可以,不过现在只能带东西,等那人安置稳妥之后,就想办法让你们姐弟再团聚。”
他从不多言什么,但私下里都在默默的为她安排着,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一切,宁疏对他的感激越来越浓烈,不自觉的盯着他望了许久。
察觉到身旁有一道凝视的目光,承誉缓缓侧眸,饶是她迅速别过脸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他也能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乱,心情大好的他直接戳破,
“你在偷看我?”
被戳中的宁疏强掩下心虚,否认得干脆,“谁偷看了?只是很感激殿下帮我做这些事。我欠您的恩情越来越多,这辈子怕是还不起了。”
这些都是他自愿为之,他从不曾指望她回报什么,“你若将我当做一家人,那么这些便不算恩情,而是我应该为你做的。”
一家人?他已将她当做家人吗?此番言辞令她动容又迷茫,因为她尚不确定自己对承誉而言到底算什么人,这样敏感的话她也不敢多问,问了只怕两人都尴尬,还是装糊涂吧!
马车一路疾驰,到得青云山下,两人下了马车,入目一片辽阔,远处是翠郁巍峨的青山,连绵在碧空之下,近处是有白鹭戏水的玉镜湖,天蓝云白,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澈得真如明镜一般。
湖边的荷花竞相绽放,一如身着粉白相间裙裳的少女提起足尖在水面翩翩起舞,各展风姿。
这几个月,她来回辗转,一直都被禁锢着,不得自由,今日难得能出来走动,看着周遭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们衣袂飘扬,谈笑风生,赏着花红柳绿的悦目景致,宁疏顿感身心舒畅,这大约是这两个月以来她最开怀的日子。
终于在她面上看到舒心的笑容,承誉才觉这一趟没白来,“人若一直被禁锢在某处,对这人生失去了希望,心便容易发霉,还是得多出来走动,让天光照耀,才能心向阳光。”
道罢两人互看一眼,这一次她的目光没再闪躲,因为她明白,这些话不仅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他自己。两人都经历过变故,她的日子虽颠沛流离,但她自认她的痛苦还不及他的一半,若然她是承誉,遭遇那样的剧变,怕是难以承受的,好在他顽强的挺了过来,
当初她不懂他去听月楼时为何那般迷茫,而今知晓他的身份,她才终于明白他痛苦的根源所在,他背负着仇恨,顶着流言蜚语艰难的活着,这日子于他而言是折磨,但却不能推卸责任,他是父母唯一的希望,即便他从不曾明言内心的矛盾,她也能够体会,那些压抑她不愿再提,只想给他以鼓舞,
“黎明总会来的,我相信你肯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虽然不知道那一天何时到来,但承誉也坚信自己总会有翻身之日,“你会陪着我,一起等待黎明,直到日出吗?”
他投来的目光真挚而热烈,那种被人期待被人需要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在苟活,人生还是有价值的,心软的她甚至忘了计较其他,回望着承誉,轻声诺道: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是不会离开的。”
“宁疏……”情之所动,他很想牵住她的手,告诉她,余生若能有她相伴,哪怕荆棘密布,他也在所不惜!然而抬起的手尚未拉住她,一声清脆的呼唤骤然自背后响起,
“承誉哥哥!”
察觉有人靠近,承誉那悬在半空的手默默收回,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去,文宁疏亦回眸,就见一位身着粉裳墨发微卷,两侧垂着小辫子的小姑娘正往这边走来,弯弯的眉眼似月牙般,盛着两汪清澈的笑意,脉脉地凝望着承誉,
“承誉哥哥,我可是许久都不曾见你了,想着今日你可能会来,我才央了兄长带我同行。”
说话间,她那卷翘的睫毛轻轻闪动着,眸间既有委屈又有惊喜,文宁疏瞧着都觉得这姑娘十分可爱,可承誉的面上居然没有笑意,只望了她一眼,很快就将视线移至她身边的红衣男子身上,默了片刻才勉强开口打招呼,
“表兄别来无恙。”
他们居然是表兄弟?既是亲戚,为何如此生分呢?文宁疏百思不解,就见那红衣男子含笑道:
“我去过安王府两回,守卫皆说你不在府上,你可真忙啊!若非今日在此相遇,怕是难见着你的面。”
“忙着花天酒地,享受人生,表兄若是想找我,去听月楼可能更容易些。”说笑间,承誉当着他们的面儿牵起文宁疏的手,继续往前走,不愿再与他们周旋。
粉裳女子见状,心下微酸,快步追上去,一把拽开他们牵着的手,还将他身边的女子推至一旁,未及防备的宁疏一个趔趄,幸得承誉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目睹此状,承誉愤然睖向她,“岳遥真!你凭什么动她?”
只因岳遥真见不得他与另一个姑娘亲近,听说此女还是从听月楼出来的,岳遥真便认定了她是狐狸精,
“承誉哥哥,咱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对你最是了解,你根本就不是喜欢寻欢作乐之人,为何一定要作践自己去那烟花之地,跟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不清?
你若是心情不好大可找我诉说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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