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之前在宫里被人谋害过,以致于现在谁对她好一些,她心生感激的同时也不自觉的生出一丝防备。
但转念一想,若是承誉并无目的,只是单纯心善,那她这般肆意揣测,岂不是不识好歹?
越想越凌乱,她干脆翻了个身,强迫自个儿闭上眸子,不要再深思下去,这人心啊!还是简单一些才无忧无虑,一旦复杂起来,总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辗转许久,直至后半夜她才睡着,次日晨起时,丫鬟来伺候她更衣梳妆,她不禁想起了之前伺候她的小湖,当时她被押送宫中,却不知小湖被带至何处,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八成是被送至别家了吧?但愿她能遇到好心人,万莫再受什么苦难。
而今承誉虽不必上朝,却改不掉早起的习惯,闲来无事他便在院中练剑,熹微晨光挥洒大地,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薄辉,旋转凌空的间隙,他的余光瞥见一道一抹亮丽的身影,挽了个剑花,承誉就此收势往石桌边行去。
但见她今日身着薄荷绿的半臂襦裙,腰间系着饰以白玉佩的宫绦,尾部的青色流苏在晨风的吹拂下来回轻摆,似柔软的刷子轻挠着人心。
打量间,他已近前,宁疏朝着他颔首福身,待她再抬眸时,承誉一眼便望见她的眸间有些红血丝,精神也不大好,
“可是昨夜没睡好?若有哪里不妥当,你与丫鬟直言便是。”
“多谢殿下,一切都十分周全,奈何我有些认床,每换一张床总得有几日睡不惯,过后就会好些,只是……”
见她面露迟疑之色,承誉还想着她是不是有什么要事,便招呼她进书房去说。
一问才知,她是起了愧疚之心,“殿下救我出来,我无以为报,只想有个安身立命之地便可,是以这吃穿用度不必那么讲究,您就把我当成丫鬟即可,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我定会好好侍奉您。”
“哦?”微侧首,承誉打量着她的目光颇有几分好奇,“那你准备如何侍奉我?”
还能怎么侍奉?虽说宁疏一直被人伺候着,可看得多了,她也懂得如何伺候主子,“无非就是端茶倒水,收拾屋子之类的。”
原来只是这样啊!那他倒不稀罕,“本王这儿不缺斟茶的丫鬟,倒是缺个暖床的,不知姑娘愿否?”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宁疏眸带惊诧的望向他,难以相信这话竟会从他口中说出,且他面上那玩味的笑意如细小的针尖,轻易就扎得她一阵刺痛!
只因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个正直傲然,不屑占女人便宜的男子,今日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有些难以接受。
失望垂眸,宁疏缓缓攥起手指,声音亦变得低沉压抑,“我若愿意给人暖床,又何必逃离那听月楼?”
承誉自是晓得她不是随便的姑娘,她有自己的主见,不愿被谁控制,是以他才故意那般问,
“既然不愿,往后就莫再说要侍奉我的话,即使你文家遭难,本王也依旧将你当成闺阁千金看待,带你回来只是想让你过上清净安稳的日子,并不是缺婢女,莫要再妄自菲薄,安心在此住下。”
听罢他说这些鼓励之词,宁疏忽觉鼻头一酸,愧疚之情更盛,忍不住哽咽道:“对不起,我……”
却不知为何,每每她说前半句,看着她的神色,他便能猜出后半句,“怎的?把我当成了坏人?以为我带你回来只是为了欺负你?”
她的确这般想过,如今才知自个儿多么浅薄,“抱歉,是我糊涂,误会了殿下的良苦用心。”
承誉无谓一笑,“先前你曾遭人暗算,而今会对人生出防备实属常情,有戒备之心是好事,我又怎会胡乱怪罪?
至于一个人是好是坏,不能单凭一时的感觉,或者自己的好恶去判断,交给光阴吧!它会逐渐擦亮你的双眼,让你看清黑白。”
说话间,他已来到桌前铺开一张纸,又拿来一对儿檀木雕莲花的镇尺放置于纸的两边,以防纸张卷曲移动,而后执起一支毛笔递向她,
“本王已派人找过两个矿场,均无所获,我怀疑他到矿场后已被改了名字,还是由你绘几副你弟弟的画像,再让他们拿着画像去找,兴许会有收获。”
“好!”只要与她弟弟有关的事,她都愿意去做,当即上前接过笔,弟弟的容貌已印刻在她心中,她无需回想便下笔如有神,连绘了五六副,这才收笔。
承誉将陈序叫进来,命他将画像分发于侍卫,遣他们再去寻人。
此事急不来,宁疏只能继续等着,至于她大哥,自从上回书情提过之后,她便放在了心上,趁着此时正好问一问,
“听书情姐姐说,武安公已在回京的路上,却不知我大哥他是否同行。”
此事承誉亦有耳闻,“之尧他亦被乾德帝召回,月底归京,祸福未知,但看乾德帝是何意思。”
果然是回来了!自桌边绕至窗前,看着院中的梧桐叶在晨风中来回轻摆,宁疏这心里头是忧喜交加,乾德帝究竟是何打算,谁也摸不准,她一介女流之辈无甚所谓,只盼着她的兄长和幼弟能逢凶化吉才好。
这巧姨还想着闻雪走后她这听月楼总算能清净一阵子,哪料次日下午便有侍卫来此寻人,正是那位大皇子所派之人。
巧姨心道还好闻雪走得早,若是赶在今日,两边都来抢人,只怕又得打起来,遂道人已不在听月楼,被安王带走了。
当侍卫上报此事时,赵令州正和闵越峰在宫中下象棋。
彼时闵越峰的伤势才好些,伤口结了痂,尚未掉痂,宫女一直在他身后扇着风,以免他出汗,伤口奇痒无比,他又该急躁发脾气。
赵令州倒不觉着热,没让宫女送风,但当他听闻此讯时,原本闲适的眸子渐渐眯起,拿象棋的手指蓦地一紧,
“你说什么?安王带走了闻雪?”
侍卫如实禀道:“正是,卑职去晚了,昨夜安王已带人离开。”
闵越峰还想着待会儿将这姑娘请来后兴许能听上一段小曲儿,哪料竟被人给截了胡,甚觉扫兴的他越发痛恨这安王,
“殿下,这个承誉明知您对闻雪有兴致,居然公然与您争抢,却不知安的什么心!”
虽然手中拿着象棋,但赵令州已无心观棋局,随意落下,假装不在意的给自己找借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呗!”
闵越峰却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听月楼里那么多美貌的姑娘,我就不信他独独只看上闻雪,八成是晓得您的心思,才故意这般给您下马威,殿下您可不能就此认输!”
“那我当如何?难道还公然去他府上抢人不成?”他可做不出这种事!
转着手中的象棋,思量片刻,闵越峰提议道:“不如跟皇上说一声,皇上一声令下,承誉他不敢不放人。”
倘若赵令州开口,他父亲应该不会拒绝,但赵令州在意的是他父亲对他的看法,
“这点儿小事就去找父皇,你觉得父皇会怎么看我?若然我连个女人都得不到,还配做他的儿子吗?”
“难道就这么算了?好不容易才有个看得顺眼的姑娘,这般被人抢走,您真的甘心?”
原本赵令州也就见到闻雪两三回而已,虽有好感,却未到多深刻的地步,他总觉得争夺女人这事儿若是被母妃知晓不大妥当,指不定母妃还会认为闻雪红颜祸水,万一再对付她又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赵令州强压下怒火,终是没有应承,然而闵越峰却认为令州只是不擅表达自己的情感,明明喜欢又不愿动干戈,这才委屈自己放下,身为兄弟,他自当帮他一把。
当晚闵越峰不顾伤势瞒着父亲悄悄去往听月楼,找画婵打听闻雪的消息,想知道闻雪究竟是什么来历,还有无亲人在世,兴许能从她亲人那儿下手。
初见他时,画婵还挺高兴的,可当他问起闻雪时,画婵当即不悦,委屈的瞥起了小嘴儿,娇哼道:
“看来世子不是来找我,是奔着闻雪而来呢!”
摸着她的小手,闵越峰笑哄道:“哎---小美人误会了,我若喜欢她,又何必来找你呢?只是替我兄弟问问罢了!你也晓得我那位兄弟对她有意,我这才帮忙问一句,只要你能说出有用的消息,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这么一解释,画婵才没再生气,原本嘟着的小嘴缓缓上扬,心气顺了些,自他掌心抽回了手,执壶为他斟酒,慢悠悠地说道:
“那晚安王将人带走后,永定侯府的世子傅淞心情抑郁,过来找我,当时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肯说,只一个劲儿地喝闷酒,后来待他喝醉时,我又问了两句,才知事情缘由,原来那个闻雪居然与傅淞有婚约……”
终于打听到有用的消息,闵越峰满意点头,一高兴就赏了她两张银票。
画婵欢喜接过,心道这银子挣得真轻松,还没开始弹曲儿跳舞呢!就已经到手了!
因为闵越峰有伤在身,他不敢饮酒过量,以免醉后踉踉跄跄,回府时被人发现,上报给他父亲,是以他只待了半个时辰便依依不舍的离开此地。
次日天阴沉,眼看着就要下雨,闵越峰仍旧迫不及待的要给大皇子报信儿,偏偏赵令州正在他父皇那儿讨论政事,以致于他等了许久都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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