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半年后,贺行中突然出现在听月楼,她以为自己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未料他竟说自己与夫人不睦,心里仍旧放不下她,打算带她回府,纳之为妾。
亲口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刻,书情才算是真正死心,她将自己大半的积蓄都给了他,苦等他那么久,竟换来他暗地里悄悄成亲,而今还想纳她为妾,如此举动,着实令她心寒。
对他彻底失望的书情也不在乎是否赎身,毅然拒绝了他所谓的好意,决心继续留在听月楼。
先前她一直犟着不肯接客,就是想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到了居然是这么个结果,书情心如死灰,再不愿坚守什么,当晚就让巧姨将她公开竞价,把自己卖出去。
听闻书情说,那天出价最高的乃是武安公时,宁疏只觉这世界很小,只因武安公卫观云乃是她大哥的挚友,此人二十出头,骁勇善战,承袭其父的公爵之位,也算是都城内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然而此时的宁疏不敢说出自个儿认识他一事,默默听她继续说下去。
且说那卫观云得了书情的身子后也就在京城待了一个月,而后便被永宁帝派去边关征战。
临走前他本打算为书情赎身,奈何巧姨偏说书情的契约未到期限,必须到年底方可。
于是卫观云特地给巧姨留了一大笔银票,嘱咐她只可让书情唱曲儿,万不可再接客,直到他归来为止。
是以书情如今的日子尚算自在,但这贺公子不死心,一再来找她,她皆拒见,他仍旧不气馁。
“即使我曾对他有情意,也被他的无情磨灭殆尽,在我看来,旧情不可能复燃,我实在不愿再被他耍弄,再伤第二回 。”
她的心情,宁疏很能理解,当你真心实意的对待另一个人时,自然希望能得到同样的回应,那贺公子却未能遵守承诺,伤透了她的心,而今又来纠缠,毫无意义。
两人正说着旧事,门又被敲,这回来的竟是巧姨。丫鬟劝说不成,巧姨竟又亲自前来,以往巧姨可是说过不管此事,而今变卦,定有因由。
书情当即没了好脸色,“却不知他又给您塞了多少银票,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巧姨尴尬一笑,将手搭在书情的肩上温声哄劝,“我也晓得你们的过节,本打算帮你赶他走,可他一直赖着不肯离开,也影响咱们这儿的生意不是?要不你就去见一面吧!跟他随便说几句就好。我可以派几个打手去保护你,绝不会让他有欺负你的机会。”
“不见!”无需思量,书情已然不愿与那人有半分牵扯,眸间尽是决绝,
“先前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我与他再无什么好说的,还请巧姨莫要为难我。武安公走之前可是给您留了银子的,您既收了银子,就该站在武安公那边,可别没个主心骨,还想赚两份,当心武安公回来找您算账!”
迫于无奈,书情才冷脸道出这样的狠话,巧姨听罢也觉自个儿有些过分了,那贺公子给的银子再多,他也终究只是个五品官,相较之下还是武安公的爵位更高,惹不起惹不起啊!
劝她不下,巧姨只好作罢,而后又对宁疏道:“今晚有几位贵客到访,你得到枕风阁去奏乐,记得好好梳妆准备。”
文宁疏顿感为难,先前待在这小屋子里,她还能以屏风做挡,若然出去,她岂不是得面对众人?
不愿以真面貌示于人前,她便想了个办法,以面纱做挡。巧姨奈何不得她,便只能由她,临走前还又摇头叹息着,
“你们这些姑娘都不好伺候啊!仗着我好说话,都来欺负我,哪日我得抽空再给你们立个新规矩,省得你们一个个都蹬鼻子上脸……”
对于她的数落,书情已习以为常,浑不放在心上,反正她这会子得空,便留下帮着闻雪打扮。
她这儿的首饰不多,书情物尽其用,为她盘了垂鬟分肖髻,在左侧簪了朵新鲜的粉山茶,又在右侧斜簪了一支葡萄石的珠串流苏步摇。
青翠的珠子悬垂于美人颊,摇晃间甚是动人,越发衬得佳人如鲜果般青涩稚嫩,让人忍不住想品尝一口。
微俯身,瞧着镜中的美人,书情抿唇笑赞道:“妹妹果然生了张好皮相,可得拿面纱遮好咯!这要是让那些个男人们瞧见,估摸着又该引得饿狼环伺呢!”
宁疏也不愿过这种被男人肆意打量的日子,是以她才想用面纱遮掩。
梳妆完毕之后,书情又在这儿坐了会子,直等到丫鬟来请,说是贵客已到,她才离去,宁疏则由丫鬟引路,去往枕风阁。
前去的路上,她不禁在想,今晚的贵人会是谁,那位安公子吗?
她也不晓得自个儿怎么突然就想到了他,许是觉着他是她的第一个客人,且他又规矩客气,没有半分越矩的行为,是以她才宁愿自己的客人一直是他,这样她也就无需再见别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莲姐灌溉的营养液,感谢大家留评支持!
第13章 (修)
当宁疏快到枕风阁时,恍然瞥见左侧方的海棠树下有一抹红艳的身影渐行渐近,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画婵姑娘。
即使她覆着面纱,画婵也能透过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认出她便是闻雪,当下讥讽一笑,“就你特殊,来到这听月楼还装清高,见客居然覆面纱,当真不尊重客人。”
这是她的自由,宁疏实在想不通她在酸什么,“巧姨已然同意,碍不着您吧?”
看她行路的方向似是与她相同,画婵面露嫌弃之色,掩唇撇嘴道:“你该不是也要去枕风阁奏乐吧?巧姨怎的安排你与我一道,这不是故意膈应我嘛!”
“巧姨的安排,我也无从选择。”懒得与她起争执,宁疏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她,径直向前走去。
张口闭口都是巧姨,不服气的画婵快走两步,故意撞了她一下,扬眉警示道:“新来的果然不懂规矩,不晓得应该让前辈先行吗?我是断不会允许有人抢在我前头!”
她喜欢事事争先那就由着她,反正宁疏也不在乎这些,客客气气的退至一旁,请她先行。
画婵边走便侧眸提醒,“待会儿进去可别再想着出风头,一切以我为主,由我来招呼,免得你出了什么差错,惹恼了客人,连我也会被你连累。”
宁疏点头称是,她恨不得别过来见生人,又怎会与她争锋?能避则避吧!
先前都是在那间小屋子里,她倒也没什么感觉,而今头一回到这样的场合见客,听闻里头有几人谈话的声音,宁疏难免紧张。
到得厢房内,她不敢随意乱瞄,紧紧跟随画婵的步伐,到西边落座。
虽未抬眼看客人,但听着他们的声音,宁疏便能很快的分辨出来,这屋里并没有那位安公子,皆是些陌生人。
看来这世事往往不遂人愿,她既待在这听月楼,终归是要见其他客人的。
好在此时无人注意到她,众人皆被身着茜色衣裳的画婵给吸引了。此时的画婵正怀抱着她最珍视的红木琵琶,坐下为客人谈了一曲《西施浣纱》,而宁疏则坐在一旁拨动筝弦为她伴奏,时刻谨记画婵的教诲,以她为主,绝不喧宾夺主。
曲调一响,清澈明亮的音色真如珠玉一般,敲击着人心,使人沉醉其中,饶是文宁疏不喜欢她这个人,也不得不感慨,画婵的琵琶弹得的确是出神入化,想必平日里没少勤学苦练。
略带一丝闺愁的旋律仿佛将人带至春秋战国时期,让人忍不住想窥探西施那令鱼儿都沉入水底的容貌究竟有多美,是否像眼前这位画婵姑娘这般,眉目含情,妩媚动人。
一曲终了时,众人意犹未尽,其中一位身着靛蓝衣袍的男子带头鼓掌,“听闻画婵姑娘色艺双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画婵站起身来,盈盈一拜,“多谢公子谬赞。”
打量着她那姣好的容色,蓝衣男子颇为赞赏的摸着下巴,那含笑的双眼在烛火的映照下仿佛泛着幽光,而后又看向上座之人,迫不及待地与他探讨着,
“赵兄以为如何?”
赵令州并未太过注意画婵,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画婵身侧那位覆着面纱的女子身上。
因着有面纱作覆,她那双莹亮的眸子便显得格外动人,尤其是眨眼时,微垂的睫毛像是蝴蝶般在人的心头扑闪着,使得赵令州很想揭开那层面纱,一赌她的真容。
那画婵正等着夸赞,却半晌不听回应,抬眸便见这位赵公子的目光根本不在她这儿,心下微恼,暗恨巧姨为何要将闻雪也安排进来,还覆着面纱,这不是故意抢她的风头嘛!
她若不戴面纱,想必旁人看一眼也不会在意,越是戴着,旁人越会多看她两眼,譬如这会子她已经成功引得赵公子的注意力,
“这位姑娘缘何以纱覆面?”
一直在发呆的宁疏未料会被人问话,心下一怔,她没敢再愣神,当即起身回道:“容貌丑陋恐吓着客人,只卖艺为生,遂以纱作覆,还请公子见谅。”
眼看着大皇子似是来了兴致,蓝衣男子当即呵斥,“是吗?莫不是诳人吧?取下面纱让我们瞧瞧,小爷倒想开开眼,看看你究竟能丑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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