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撑头看着已是连续多晚都在赶工的爱妻略委屈:“咱们跑在了前边,却叫他们一个个追上了。何思敬那小子眼看着三年抱俩,越发猖狂,话里话外暗示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行。娘子,你看该如何?”
某人的爪子伸向了对面的腰带……
啪!
却被无情打开了。
“这还不简单么?”程紫玉冲他一抬眉。“我给你出个主意,保管叫何思敬恭恭顺顺老老实实,对你连个暗示都不敢有,你这个大哥的位置也不会动摇!”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程紫玉以赶货为由,将整个京城工坊的事务全都扔给了李纯。
至于何思敬,只是工坊一个负责洽谈买卖的小小管事,从职务和权利上都归李纯管。所有单子,进账出账,都得过李纯的手。预支的银子包括工酬,没有李纯批复,他一文钱都拿不着……
何思敬可不得老老实实?那么某人,也不好再拿何思敬的名头来说事了……
程紫玉暗笑,那货歇了几个月,白天逗娃喝酒,落得清闲,一到晚上就不依不饶。先前家家分工明确,工坊事又不多,他是否参与确实不重要。但眼下老爷子离开,入画有孕,何思敬心不在焉,她都忙成了陀螺,岂能便宜了他?
程紫玉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第二天一早,也没经李纯同意,她便在工坊宣布闭关,让所有事务都去找李纯处理和解决,随后不管不顾,直接撒手跑去了窑上,并让人给窑门挂了一枚大大的铜锁。
当家门被拍开时,李纯正单手抱着念北在一众老梅间腾着练轻功,儿子咯咯直乐,他也能舒展筋骨。当然最主要是为多费些体力,晚上才不用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只是没想到,很快,他便想睡都睡不得了。
夏薇从他床边找到了一大串工坊钥匙后,李纯的院门便一次次被拍响,一个个请示上门,只令得夏薇想笑不敢笑,而李纯则牙痒又牙疼。
泥料颜色不对来找他?偏灰和偏烟不是一回事?偏紫和偏酱区别怎么看?他完全看不出区别差异好吗?
颜色偏差是烧制温度不到的缘故还是泥料配色的缘故?他压根一窍不通好吗?
问蔡家的货能不能再提前半个月?他压根不知什么货多少货工期多久好吗?
说顾家要增订三百件,问价格能否降半成?他哪知利润多少?能不能降?
哎!
李纯接下来的三日,都是在发懵和头疼中度过的。
他努力了。
他身边虽有数百亲卫,可个个都是盯梢打架在行,细致活没一个能做。
可不行也没办法。
程翾程明都不在,入画是孕妇不能扰,他连个推脱的人都找不着。至于何思敬,就是个半桶水,就这样还每日一日落,便打着回家照顾孕妻幼子的旗号,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纯硬着头皮,一边从各大管事那里多看多问多学,一边试着主管上下。
效果“立竿见影”!
才三天的功夫,他便犯错连连,弄亏了数笔买卖。
就拿顾家要增订货物那事来说,在查问过发现每件货物报价一两,成本六钱银,利润有四百钱后,他最终应下了增订三百,降价半成。
他一算,原本千件货物毛利四百两,此刻一千三百件按九百五十钱一件算,虽看似降了单价,但总毛利不但没降,反而达到了四百五十多两,比先前还挣了。
他自然应下了……
然后……
躲在窑上的程紫玉看着那张出货书乐不可支,找来了张管事。
第二天,张管事苦着脸拿着这张文书找到了李纯。
“爷,能不能让人去试试,作废了这张文书?”
李纯原本还觉得这两天做着略上手了,一听这话就觉不对。
“爷啊,这批货九成九是要赔银子了。先不提这加了数量后出货期能否赶上,头一条,这批泥料是对方要求从荆溪运来的,咱们京中没有存货了。荆溪刚发了两船泥料出来,再出泥料就得等下个月了。而且送信要时间,备泥要时间,送来得要三个月了。若要加急,运费便得全算在这批泥料上,那就没得赚了。
而且之所以只售一两一件,正是模具批量生产。模子有损耗,千件已近极限,若要一千三,势必得要加开模具,能否赶上交货期不提,这又是一笔人工和费用。
再有,窑上都排下了。您知道的,咱家的货物一直供不应求,整个窑场都是全力运作,此刻突然加货进去,后边排着的货便得等了。若后边交货不及,咱们还是得赔银子……
而且爷,您在答应加量前,有没有将交货期往后推?……除了刚刚说的那些,咱家的人工也……”
管事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李纯一个头两个大。
这张他以为可以多赚几个子的单子,谁知道还有这么多门道在里边。
最终,还是他亲自上门,对方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撕掉了新单,按着前单操作。
虽还是挣到了四百两,可他也搭上了一份人情。
而这单子并不是特例,程紫玉在窑上的那几日,类似之事发生了好几次。
做买卖原来这般复杂!
可精明如他,又如何不知自己或再次被妻子多少算计在了其中?工坊运作一直很顺利,那些管事也都负责,既然有问题,早先他问询时怎么个个没开口?
当然,他体谅妻子辛苦,并未去相扰。
他主动留在了工坊细心相帮的同时,也生出了不甘。
他不信,他能带领千军万马打江山,还收拾不了一个工坊!
程紫玉从窑上偷偷出来时,一众管事刚从李纯那儿出去,冲她翘起了拇指,再见李纯,他正找了工人给他讲解各种泥料……
这叫她顿时露出了慈母般的欣慰笑。
谁叫她最近生出了一个苦恼呢?
作为一个陶艺世家技艺传承人,她要的,并不是挣钱,不是每日在各种买卖的琐碎里寻找价值,而是真正技艺上的钻研并突破。
她想做出成绩来,想有代表作,想在陶史上留下名字,留下浓重一笔。
她也更深刻理解当日老爷子如何会一撒手就是五年,待在工坊不愿出来。
每晚处理完一堆事便精疲力竭的她,开始忍不住思索,既然她今生的目标还是要传承并发扬技艺,又如何不去努力实现?
李纯,是她最信任并想要倚靠之人。
所以,她用这样的法子来推了李纯一把……
李纯没让她失望,在半年的学习和磨合后,他基本接手了工坊的总管之职。
事实在程紫玉东想西想的时候,李纯也没少想:
老爷子年事已高,工坊的事管不了太久。程明本就志不在陶,此刻有了自己小家,帮也帮不了多久。
而程家不比前世,今生壮大太多且一分为二,入画再得用,应该也只能在荆溪和京城负责其一。
那注定了剩下一地必须是紫玉来掌舵。他若不帮着,妻子再这么忙下去,别说十个八个孩子,就是三个五个,就是他这个相公,马上也都管不上了。
他不出手谁出手?娘子任重道远,不但担负着将技艺发扬光大,还有着开枝散叶的大任务!
想通了这一点后,李纯任劳任怨,成为了在工坊事务上也说一不二的绝对大哥!
……
十一月,眼看入画和红玉都是肚大如罗,将要生产,红玉便索性搬到了程家住着。
宫里来的接生嬷嬷和奶娘也都早早候着。
入画阵痛先发作,朱常哲给了恩典,派了御医来守着。
八个时辰后,孩子平安落地。
千金。
程紫玉抱着那软软的孩子笑颜如花。
“瞧这瓜子小脸,上勾的眼梢,长开了是绝对的美人胚子啊。这可是咱们程家的千金大小姐,必定冰雪聪明,万千宠爱。大嫂,你福气不浅。”
程紫玉说着,便将早就备下的金锁片给塞到了入画枕头下。这是真话。娇娇软软的大小姐,又是同辈里唯一的女孩,程家上下谁会不疼?
“真的,女孩子就是招人疼。”红玉看着粉粉的小人,忍不住摸向自己大肚,“我这胎定也是个姑娘。”她家小子太招人烦了。若再来一个……这么一想,她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会不会,一定是姑娘,一定是!
似是红玉腹中孩儿听到了这话,突地动来。
一开始红玉还以为是错觉,但渐渐感觉不对了。
胎动,下坠的疼。
要生了。
第二胎到底来得顺利些,三个时辰后,孩子到了。
两个孩子的生辰,只差了一天。
是……男孩。
红玉一见又是男孩,再一听那哇啦哇啦与头胎一般熟悉的清亮高亢哭闹声,差点就要晕过去。
“我没福气,没福气。”既没有入画生女孩的福气,也没有紫玉生完可以潇洒玩乐个两年的福气,这一胎接一胎的,都是讨债鬼。
程紫玉和蒋雨萱一边不厚道地笑,一起戳她脑门。三年抱俩,这是没福气的吗?她忘了前一阵何思敬的嘚瑟样,忘了先前为了要孩子而辛苦备孕,忘了蒋雨萱肚子还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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