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击落它。”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是叶枝第一次责怪罗君无。她将眼神落到罗君无的脸上,余光看见他右肩的衣服上浸透了红色的印记,像鲜血一般,叶枝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那些印记,就好像是此刻,她心尖上滴落的血珠。
他将手隐入广袖下,躬身道:“事发突然,臣……”
叶枝突发奇想,当初在静林山上,因为滚落的大石,她推开罗君无的时候,罗君无会不会像现在的自己一般?
“既然公主无碍,我们也不必要再耽误时间,上路吧。”隐士长不乏赞叹地看了一眼罗君无。看来,这位罗太尉果然名不虚传。知道陛下想看见什么,他就做什么给陛下看。
大宋求贤若渴,倒真有主动找上门来的贤臣。
“替我向孙婆婆赔不是。”叶枝斜了眼七寸,将两人搀了起来。
七寸自知理亏,陪笑道:“放心,交给我。公主路上务必小心,保重。”
“保重。”震野也附和道。
如若不是邱南暂时需要震野,叶枝无论如何也要将震野一同带走。让他继续和七寸混在一起,不知会被荼毒成什么模样。
“告辞。”叶枝朝众人抱拳道。
“各位,告辞。”虽说牵风并不认识府中其他人,依旧有模有样地朝众人抱拳道别。
“一路小心。”
三人起步向外走去,众人一同相送,只余罗君无一人发怔地站在原地,自那日起就乱糟糟的心,似乎更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了,感觉好生疏,现在恢复更新啦~
另外,男主是不是越来越欠虐了……
但我舍不得虐他~
第83章 错综
马车渐渐驶向白鹿门,沿途路过的长街照常熙熙攘攘, 人声鼎沸。
装束简单朴素的马车并未引起瞩目, 在一片其乐融融中离开了金鹿城。镇守白鹿门龙副将早已待命于此,他率领诸多将士有序地站在城门两侧,朝马车躬腰抱拳, 无声地相送。
在马车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 抬起头来, “恭送公主。”
驶出白鹿门, 叶枝翘首回看。巍峨的城墙将一座偌大的城池包裹在其中,使得这座城池看上去孤立无援,不堪一击。牵风是位敏锐聪明的女子,察觉到叶枝无言的不舍,去隔间熄灭了小火炉,取下铫子,将煮好的茶倒入茶壶之中,打开隔间的窗户, 散散烟雾, 这才向外走去。
一股醇香萦绕在马车中,叶枝回首看去, 牵风越过软榻坐在案前,取出两只茶杯,斟满,道:“顾少将军想得周到,专门造出隔间放火炉煮东西, 这一路上也不必再吃干瘪瘪的食物。”
“多谢。”接过茶杯,叶枝喝了一口,“也好在未到仲夏,否则说什么也不让他放进来。”
“马车看上去平凡无奇,实则内有乾坤,造一间隔间还绰绰有余,不如再造一间书房,这一路上,就不愁无趣了。”
“书房没有,书倒是准备了不少。你去后面看看,什么解闷儿的都有。”
牵风往后探了一眼,“没想到看上去是个闷葫芦,心思竟如此细腻。”
“他啊,就是怕我路上惹是生非,才让我闲不下来。这些东西都是我十三岁喜欢玩的,如今哪里还提得起兴趣。”顾一对她的认知停留在了三年前,如今算起来,已经过了六年,她如何会有兴趣呢?更何况大敌当前,就算自己不能为大宋做些什么,也万万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吃喝享乐。倾城哥哥还是将她当做小孩子吧?
牵风偷笑道:“也不怪顾少将军,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是我,也会同他一样记挂着你在回京途中会不会继续肆意妄为,瞭望台一战,你的确太任性了,幸亏你吉人自有天相,要不然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这次的确是我太鲁莽。”被罗君无溺水的消息冲昏了头脑,不过转念一想,若能重来一次,叶枝依旧会亲自前往瞭望台。
静谧的大道上只有车轱辘翻滚的声音,一红一白的马匹拉着马车向前飞驰,白马速度较快,红马也不甘落后,两匹马争先恐后地飞奔着,白马明显胜在品种,始终都领先几步。眼见速度越来越快,御马的隐士长一鞭挥下,浑身气息不怒自威,两匹马立即偃旗息鼓,平缓地行驶在道路中。
他扶正叶枝买来的箬笠,回头道:“今日我们不在邱南逗留,需要连夜赶路,主子饿了就吃点干粮,离开邱南之后,便可随处歇息。”
“京城情况如何?”直到现在叶枝才有机会问一问,在金鹿城她没有收到丝毫关于京城的消息,唯一知道的还是从震野口中听说,叶徐之是打定主意不想让她掺和,可如今,她怎么可能再置身事外呢?
她不希望,像阡誉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隐士长挥动马鞭的手一顿,许久没有开口,叶枝心照不宣,自嘲道:“皇兄还瞒着我?”
“计策太过一叶障目。”
“此话怎讲?”
“顾少将军被不义人倒打一耙,身负重伤,邱南因此陷入困境,岌岌可危。陛下为了配合计策,不得已将镇南将军顾成威押入大牢,是为落井下石;惹得天下众说纷纭,是为不义之徒。”
“可北燕已经上钩了……”
他僵硬地扯起嘴角,冷漠的笑容看得叶枝动作一顿,“北燕不久前才下战书,邱南迟迟没有收获,世间传言顾少将军重伤不知其踪影、顾成威入狱终身禁闭,罗太尉身在邱南不是秘密,就算震野的行踪不为人知,北燕的人也不全是蠢货。公主,你如何认为,北燕是上钩,而不是将计就计,故意迷惑其他人呢?”
叶枝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大惊失色,反而镇定自若地抿着茶水,润了润喉咙,耐心地放下茶杯,才不紧不慢地说:“总而言之,京城情况很不好?”
隐士长默默地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牵风很会察言观色地钻进隔间当中,留下一句:我再去煮一壶茶。
牵风进入隔间后,车厢内沉寂了半晌,叶枝不催促,隐士长也沉默不言。沉默了足够长的时间后,隐士长才冷硬地说:“继罗太尉传言与大宋官员不和后不久,陛下又将顾成威关押起来,虽然是迎合你们的计划,一定程度上也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想到不久前的动乱,以及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人,叶枝这才意识到:“皇兄的处境很为难吧。”
“上次动乱还未完全平息,接连又一位老臣入狱,就算没有人在暗中煽动,京城的百姓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只是这次他们把矛头由罗太尉指向了陛下。”
“皇兄本就是被父皇硬生生地推上皇位,如今他所承受的骂名,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我太疏忽了。”隐士长说得没错,这次计划的确太一叶障目了。她只顾及到邱南与不义人的立场,想借此来为顾一开脱,连顾夫人的行动她都能想到,却完全忽略了此事给叶徐之带来的伤害。然而,即便是如此,叶徐之依旧在维护自己。
已经辜负过皇兄一次,这一次,又要辜负他吗?
马车轻微的颠簸,让茶杯中荡起了涟漪,便如叶枝的内心。她很想立刻回到叶徐之身边,即使只有细微的,她也想为叶徐之分担一些,像这样默默守护自己的事,是叶徐之从头至尾都在做的事情,而自己呢?是早已能够习以为常了吗?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隐士长回头看了看,很快又收回了视线,“在京城,慕大宋名而来的人多不胜数,其中难免有身手不凡之人。不久前陛下微服出巡,不小心泄露了身份,被一位名唤杜岳的男子所伤,好在有位乞丐替陛下挡了一剑,陛下只受了些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杜岳?可是位白面书生?”叶枝震惊地说,在南下途中,她曾遇到过一位名唤杜岳的书生,难不成此人当中去了京城?
“正是。公主认识此人?”
“曾经遇到过此人,他似乎有踏入仕途的打算,我见此人谈吐不凡,便提议让他进京,没想到竟为皇兄招来了祸患。可是,他看上去只是个口诛笔伐的书生,怎么伤得了皇兄呢?”
“此人出身剑术世家,前来京城意在高中,本想到朝廷谋个文臣当一当,没想到刚赶上老臣顾成威入狱,此人剑术了得,陛下与之缠斗落了下风,受了些轻伤,属下赶到时,一位乞丐替陛下挡了致命的一剑。”
“皇兄身边没有隐卫?”
“被引开了。”隔了许久,他又道:“说来真巧。”
“什么?”叶枝不明所以地问。
“对陛下有救命之恩的乞丐,也说与公主相识。”
“是谁?”
“涅槃。据说,此名还是公主所赐,如今恐怕正与莲秋一同在路上。”
“她?她受了伤,为何还跟着一起来了?”
“那一剑刺中了她肩膀,陛下当即将她带回宫中治疗,没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叶枝扶额,“她俩跑来作甚?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京城,岂能让她们跟着我颠簸奔走。”
隐士长侧过头来,箬笠下的双眸看似饥鹰,“猜到了?”
端起冷茶,她苦笑地摇了摇头,朝隔间喊道:“水该煮好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