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枝百思不得其解,心中隐隐觉得萧月吟在向她透露什么。想不通缘由,叶枝眉心不由得皱在了一起,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逞能,西陈在这个时候召萧月吟回国必定是有所预谋,她不能因自负给大宋招来无妄之灾,她相信那一刻的萧月吟,是真心地向她传达着什么。而到底是什么,叶枝想不明白,总有人会明白。
阡誉应该是其中之一吧。
从头想来,叶枝从未真正地去了解过萧月吟的身世。她以为这是萧月吟不愿提及的痛楚,而如今萧月吟主动提出来,叶枝心中却并不为此感到高兴,萧月吟那一刻的郑重,涉及到的东西或许比叶枝想象得更加重要。
只是从头到尾叶枝都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叶徐之。
翌日一早,叶枝起身时已经错过了早朝,不过早朝的内容她能够猜到些许,无非是萧月吟回国一事。
无论他们商讨的结果如何,萧月吟都必须回去。
既然错过了早朝,叶枝不再心急。她悠闲地用了早膳,先派人去镇北将军府递了帖子,而后又在青莲军的跟随下离开了皇宫。
在仲冬九日之前,她每日都会去镇北将军府。阡誉前世死于仲冬九日,也就是萧月吟离开京中的第二天,虽对外宣传是技不如人被错手杀死,但叶枝不信,她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以仲冬九日之前,她白昼会寸步不离地守在镇北将军府。
至于夜晚,她已经吩咐了自己随行的隐卫守在这里。如此严防死守,再加上阡誉本身武艺超群,她就不信,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去。
近来京中无大事,阡誉本身也是一个闲职,上完早朝之后便直接回了府邸。
当见到叶枝递来的帖子他不禁揶揄道:“我府上可是有什么奇珍异宝?竟能让朝阳公主流连忘返。”
他话音刚落,门卫就匆忙地跑了进来。
“何事?”他问道。
“罗太尉、罗大人前来拜访。”想来门卫应是一路疾跑过来的,回答的时候都喘着粗气。
阡誉疑惑了片刻,不由得怀疑自己府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宝贝,怎么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几个人统统都来了?萧月吟倒好说,他向来喜爱府中的美酒,隔三差五就会不请自来,朝阳公主和罗太尉为何也聚集到府中来了?
“罗大人为何事而来?”阡誉问。
“不知。”守卫老实地摇了摇头。
“罢了,迎。”大概俩人是想和他这个懒散将军叙上一叙吧。
当叶枝姗姗来迟时,昨日的凉亭中又坐着两个人。与昨日不同的是,另一人不是萧月吟,两人也没有下棋,见此情形,她心中的疑惑不比阡誉少。
罗君无向来不是如此有闲情逸致的人,他怎么会突袭镇北将军府?
说起来,自扶摇子师徒二人走了以后,她便再没同罗君无见过面了,如今一见,她不免多看了两眼。
但是对于罗君无突袭将军府,叶枝乐见其成,她正好一同询问两人。
待叶枝落座,阡誉不免问道:“你二人可是约好了一起到我府上?”
闻言,罗君无淡笑不语,反而抬眸看了叶枝一眼。叶枝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不回答阡誉的调侃,直接问罗君无:“罗大人怎么来了?”
说完,叶枝立即察觉到了话中的不妥,这分明有种兴师问罪的感觉,正想弥补一下,谁知为时已晚,罗君无失笑:“君无不能来吗?”
叶枝有些窘迫,阡誉看在眼里,立即为她解围道:“公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罗大人可是专程为你而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叶枝不可思议地看向罗君无:“当真?”
罗君无处变不惊,拿起石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眸光似乎闪烁了片刻,“嗯。”
几不可闻的声音让叶枝眼睛猛地瞪大,险些语无伦次起来:“所、所为何事?”
“在宫中时常没有机会,就只能等到公主有兴致出来了。”罗君无叹息地说。
“……”叶枝无语。事实上,在这期间,叶枝每日早朝都会去,只是退朝时,叶枝总会先行一步,所以罗君无没有见到过她,但并不是叶枝刻意躲着他。
见她不答,罗君无又道:“君无有愧于公主。”
“为何?”叶枝疑问道。
罗君无摇了摇头,有些不愿提及,“总之,君无今日来是向公主道歉的。”
“你既然没有对不起我,何必向我道歉呢?”
“诗言的事……”罗君无缓缓地说,“是因我而起。”
“她告诉你的?”叶枝挑眉道。
“嗯。”似是觉得有些不妥,他又说:“公主不必介怀,诗言只是一时冲动。”
“何必为此耿耿于怀,”叶枝摆摆手说道。“与你无关,她只是纯粹看不惯我。”
“算了算了,我今日可是有正事找阡大人的。”叶知佯装不耐烦地说。
罗君无唇瓣动了动,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阡誉倒是好奇地问:“什么事?”
“萧月吟仲冬八日启程回国你们知道吗?”叶枝问完就觉得自己有点蠢,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如何能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之后阡誉才道:“不是仲冬第八日,是仲冬第九日,也就是五日之后。”
如同降下一道晴天霹雳,叶枝浑身一震,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什么?”
见她脸色异样的苍白,罗君无眉心一凝,说道:“公主今日没去早朝吗?萧公子本打算仲冬八日启程,今日突然改成了仲冬九日。”
为何会突然推迟日期?而且她千真万确地记得,萧月吟就是在仲冬八日离开了京城,当日她还骑马将萧月吟的车队送出了京中!怎么会错呢?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日回程她还遇见了京城城门前的阡誉和顾成威!怎么会错呢?
她已经拼命不让自己往萧月吟身上想,可阡誉死于仲冬九日啊!究竟是哪里错了?为何要推迟一日,就这么走了不好吗?
无力地阖了阖眸子,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萧月吟昨日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何西陈皇室姓陈,而我姓萧吗?”
阡誉闻言,先是低头沉思起来,片刻又抬眸道:“月吟他……母亲姓萧。”
“他的出身并不好,母亲是个风尘女子。”阡誉继续道。
“那他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叶枝还是十分疑惑。
“他不想回去吧。他的母亲已经死了,父亲将他视如敝屣。在这个紧要关头召他回去,恐怕又是送去其他国家吧。”
他将回程之日推迟一日,也是因为这个吧?
萧月吟不想回去吗?叶枝在心中轻轻问道。萧月吟想向自己表达的意思是,他不想回去吗?他说那句“让罗君无离开、换他留下来”不是玩笑话吗?罗君无是导致他必须回国的原因吗?
叶枝迷茫了起来,先前对萧月吟的所有猜测都动摇起来。
第27章 分别
无法判定的猜测让叶枝愈发迟疑起来。
内心有些惴惴不安。萧月吟想告诉她的,是他不想回去吗?
转念一想,叶枝不免嗤笑自己一声。设身处地,若是她身处在萧月吟的处境,她也会理所当然地不想回去。可萧月吟想告诉她的,真的只是这个吗?
叶枝觉得不会如此简单。若是平常人,性子如萧月吟那般恶劣,叶枝绝对不会起与其结交的念头,正因为萧月吟拥有着一股与叶枝不谋而合的固执,叶枝才会在极为不看好他的行事作风下,依旧与他交好。这种固执,是不会让他将伤口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至少她所了解的萧月吟不会。
或许萧月吟的目的没那么简单;或许他知道自己会来询问阡誉;又或许……他是在向自己告哀乞怜吗?
不管他是何种目的,无论叶枝怎么猜测,她怕自己猜错了,更怕自己猜对了。
直至仲冬九日,一切风平浪静。萧月吟依旧没心没肺,叶枝依旧日日往返镇北将军府。
但有一件事,叶枝没有猜错。在萧月吟即将启程之际,阡誉不会有闲情逸致和他人比试身手,而顾成威也鲜少靠近镇北将军府,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名字都差不多,膈应!
要知道,顾成威是镇南大将军,府邸自然是镇南将军府了。
立冬第二日,天空撒下了簌簌落雪,整个京城银装素裹,笼罩在一片雪白的景色中。
苍茫的大雪给这座城池带来的不止是洁白无暇,更是寂寞、悲凉、一片荒芜。往昔熙熙攘攘的街道空无一人,各家各户门窗紧闭,时而传来一声犬吠,回荡在幽幽长街之中。
雪虐风饕之中,阒无人声。这个城池的人像是在一夜之间消失在天地之间,今年的立冬似乎比往年更加冷漠,它似乎昭示着浩大苦难即将来袭。
这场雪,异常的大。
大到叶枝都开始怀疑起来,当年立冬之后,也有这么一场大雪吗?她记不清了。
即使雪再大,也阻挡不了萧月吟的回程之路。即使,按理说,他该在昨日便离开。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驶在寂寥空旷的长街当中,一片鸦雀无声。宛如长龙一般的车队,压过层层细雪,寒气扑面而来,雪花不留情面、不绝如缕地撒向眉梢肩头,像是被沧桑的时光渲染而变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