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腹诽道:你要是死上一回,你再见我试试!
大宋宣懿帝名唤叶徐之,年纪轻轻便揽起大权登基为帝,是先帝诸多子女中唯一的儿子,也是嫡长子,所以先皇驾崩之后皇位便毫无意外地落到他身上,其他几位公主及笄之年后就外嫁了,皇宫中与叶枝血脉相连的人只有叶徐之,叶徐之于她的意义可想而知。
先不去想其他的,叶枝记得三年前唯一一场宫宴便是为扶摇子师徒三人所设,不过晚宴上罗君无因有事在身并未出现,所以宴上只有扶摇子及他的女徒弟诗言两人。
循着记忆里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那里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此时正一脸兴致索然地品着酒。
而他身旁坐着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举止优雅大方,显得很是恬静。
或许认识罗君无的那三年只是黄粱一梦,如今梦醒了,她也回到了原地。
第3章 推脱
宫宴上奏乐之声逐渐平息下来,只听几声长远的敔响,舞姿停了下来,奏乐之声也息之,随之而来是一阵叫好、夸赞之声。
正在这时,舐犊情深的刑部李尚书拉着自家千金跪在了大殿上。
“李爱卿这是为何?”
叶徐之不明其意,叶枝却早有预料。
“陛下有所不知。小女今年十七岁,早已过了摽梅之年,臣也为她说了几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可她死活不愿嫁,回回将男方气走,臣……”说到难以启齿之处,他悄悄地瞟了眼叶徐之,没有再说下去。
见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叶徐之关怀备至地问:“可是有什么难处?”
“……”他愣了一愣,直言不讳地道:“……有。小女说她谁都不愿嫁,只愿……”
“令千金可是有心仪之人?”叶徐之见李尚安抬起了头,希翼地看着自己,当即了然于胸,便劝解道:“李爱卿,朕知你舐犊情深,令千金若是爱上平常人家的子弟朕赐他豪宅良田便是,不会让令千金过上苦日子的,你也不必为她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只要令千金心甘情愿便可。”
见叶徐之有所误解,李尚安已经汗流浃背了起来,“承蒙陛下厚爱,但这亲事的确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哦?那朕便听一听,是哪家男子能博得令千金如此深情。既然是令千金情有独钟的男子也该是有些本事,朕倒是想结识结识此人,将他召入宫中。”
一听叶徐之如此说,李意柔有些沉不住气了,正要说些什么就被李尚安按住了手,旋即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叶枝则是在原地笑得花枝乱颤。
“实不相瞒,此人,陛下恐怕无法结识了。”李尚安忐忑不安地说。
“是吗?”叶徐之尾音上翘,叶枝一听便知,叶徐之这才算是对此人生出了些兴趣来。不出预料,叶徐之又问:“既然如此,那朕更要好好地问一问此人是谁了,连朕都无法与他结识,该是何方神圣?”
“这……”李尚安支支吾吾地不愿说出来。
“嗯?”叶徐之应了一声。
李意柔横了眼自家父亲,不知有何不好开口的,便大声道:“小女子早已对陛下芳心暗许,此人既是陛下本人,自然无法与陛下结识。”
殿中一时哗然,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意柔,唯有叶枝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万籁俱寂之中,叶徐之身形一僵,一时竟无言以对了,须臾间更是涨红了脸,掩唇轻咳了两声才算是缓解了些窘迫,旋即摆了摆手,“此事日后再议。”
“为何?”李意柔却是不甘愿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朕宫中已有不少嫔妃,怕委屈了……”
“不委屈。”还未待叶徐之说完,李意柔便已打断了,隔了瞬息,她又低声道:“嫁给你,不委屈。”
大宋比之他国相对开放一些,并不存在男尊女卑的观念,对于女子主动求爱也是屡见不鲜,但能容忍丈夫三妻四妾的女子少之又少。
“……此事暂且搁置。”不容置喙地说出这番话,李尚安察言观色地拉着自家千金退下了。
她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好戏还在后面呢。叶枝如是想。
这一桩为人乐道的事情就暂且翻过了篇,宫宴上又恢复了一片觥筹交错。
叶枝抿了口茶,醇香溢鼻,侧头看向镇南将军顾成威,想起了远在边关的顾一,她问道:“倾城哥哥何时回来?”
“嘭!”只听一声巨响,看似清瘦的顾成威一脚踹飞身前的矮桌,矮桌四分五裂向外飞去,竟直直袭向李意柔。
叶枝眼疾手快地跃起拉开了李意柔,心想你想找死也别拖累倾城哥哥。
“顾成威你想伤我女儿!”脾气火爆的李尚安坐不住了,几乎从原地跳了起来。
叶枝见没自己的事正要落座,却被她李意柔拉住了袖子。她疑惑地回头,前世她可与李意柔没多大交集,相看两厌倒也不至于,反正就是不怎么对眼。
“别以为救我一次,我就会感激你。”她话说得很轻,将头埋得很低,没有丝毫威慑力,叶枝敏锐地察觉到她垂在右侧的手紧紧地绞着衣摆,分明是紧张极了。叶枝哑然失笑,竟不知李意柔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不由笑道:“不必谢了。”
她抬起头来,一脸憋屈,待叶枝回了座位才艰难地说:“我没说要谢你。”
叶枝自然是两耳不闻的。
“顾成威,你还敢放肆?上次紫庭大宴你毁坏了多少东西、谁给你收拾的烂摊子你心里没有数吗?朕是念你孤家寡人在京中才准你如此放肆,没想到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从今日起,你每损坏宫中一样东西就从你俸禄里扣银子!扣完为止!”叶徐之是对他一激动就爱踹东西的毛病无能为力了。
“陛下,既然您知道臣是孤家寡人,何不下诏谕把顾一那臭小子叫回来呢?”顾成威也苦了脸,唤身后的太监新搬了张矮桌来。
“就为此事朕还没怪罪你!朕年年下诏谕召他回来,他屡次推脱抗旨不尊,朕还没与他计较!”说及此,叶徐之倒真有些了怒气,叶枝忙道:“若不是倾城哥哥镇守着邱南一带,你还能这么有闲情逸致?有得是让你头疼的事!”
叶徐之见这胳膊肘朝外拐的叶枝更是怒气横生,一拍桌案,怒道:“那小子是你哥哥朕就不是?”
“话不能这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叶枝道。
“哼,等那小子回来朕就是宰了他!”叶徐之道。
话虽如此,众人早已见多不怪。
“对了,顾将军,我记得倾城哥哥也曾拜人为师,但我从未见过其人。那个人是谁?”叶枝问道。
“你不知道?”
“嗯。”
“那臭小子竟然没告诉你?”
“嗯。”
“臭小子也太不像话了!”
叶枝扶额:“……是谁?”
顾成威暗搓搓地一笑,指了指叶枝的对面,“扶摇子先生。”
“谁?!”叶枝大惊失色,之后拍案而起。
叶徐之象征性地瞪了她一眼 ,却并没有多加指责。
顾成威被她吓得不清,瞥了眼扶摇子,哭丧着脸道:“我的小祖宗,你可悠着些!三年前那臭小子不听先生的劝阻执意要去邱南,先生就决定和他断绝师徒关系了。”
“那他现在不是倾城哥哥的师父了?”
前世顾一在叶枝十三岁那年离开了京中,之后过了六年都未曾回来过,叶枝也只是偶尔与他尺素联系,她更是从未问及过这些事,自然不知道他与罗君无还是师兄弟的关系!
“呃,也不是。最终扶摇子先生并没有将他逐出师门。”顾成威道。
“原来如此。”叶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安安分分地坐直了身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世她并不愿多涉及朝政之事,所以未能替大宋的黎明百姓做些什么,这一世她要放下心中一切的顾虑,尽自己所能,挽回大宋目前的局势。
照往常,叶枝在没有罗君无的宫宴上必定是多待不了片刻,而今夜,她一直坐到了结束。
回到寝宫,婢女端来水洗漱了一番,便将所有人都遣散。殿中留着一盏寒灯,叶枝并没有丝毫睡意,她怕,就这么睡去之后,她就再也醒不来了,今日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直到天色破晓,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愣愣地坐在床边的叶枝才大梦初醒。
一夜未眠她声音有些嘶哑,“进来。”
莲秋推门而入,手中端着银匜,见叶枝衣衫单薄地靠在床沿上不由得大惊,忙将银匜放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过来,捏了捏她的手,几分责备地说:“公主,手都凉成冰块了!你怎么不上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敔(yu)古乐器,用于宫廷中和韵乐,其行为伏虎状,背上有二十根龃龉,另置籈(zhen,敲敔所用的木板),以竹为之,析其半为二十四茎。演奏时,持籈于龃龉上横刮之,凡三次,作为乐曲终结。
古时候奏乐一般柷敔结合,乐曲开始时敲打柷,乐曲结束敲刮敔。但还有种说法,两者同时一何乐,不分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