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妃便是尉迟宫,这李家小姐自然就是李意柔。本打算离开的叶枝收回了脚步,见罗君无眉峰一凝,委身就要告退,却被叶枝出声阻止:“罗大人,稍等片刻,我同你一起离开。”
闻言,罗君无动作迟疑起来,黑眸轻睨她片刻,点了点头,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一侧去了。叶枝心中不免窃喜,却也不想为难罗君无。
她知道罗君无心中的思量,无非是觉得有违伦理,在某些时候,罗君无有些过分的死板和墨守成规。
一提起李意柔,叶徐之寒毛都竖起了起来,碍于身份又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便认命地叹了声气,有气无力地道:“宣。”
“既然姝妃娘娘和李小姐求见,我们就先退下了。”叶枝清了清嗓子道。原本她还想看一出好戏,但她既不想罗君无为难,又不想错过与罗君无单独相处的机会,便只好“牺牲”叶徐之了。
“婪儿,有些时日没和尉迟见面了吧?何不……”叶徐之求救似的看着叶枝。
“不必了。皇兄,您替我问候她一句吧,朝阳先回去置办一下东西,尽量早些赶回来。”叶枝斩钉截铁地说完,向叶徐之委身,眉眼之间尽是幸灾乐祸。
“臣告退。”罗君无委身道,唇边若有似无地划过一丝笑意。
“吃里扒外!”叶徐之怨声载道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离开藏机殿,迎面走来两位女子,叶枝朝其中一人微微施礼,那人衣着素雅,半握着李意柔的手,两汪秋水荡漾着淡淡的波纹,像是有轻飘飘的树叶飘进了水面,“婪儿今日可是去静林寺?”
此人便是殊妃尉迟宫。她嫁入皇宫已三年有余,叶枝闲暇时,常常与她品茶论道,一来二去关系自然相近了些。见她问起,叶枝便爽朗地点点头,道:“如娘娘所言,朝阳的确是要前往静林寺。”
尉迟宫颔首,又看向垂着脑袋,自始至终不曾正视两人的罗君无,温声道:“这位是罗大人?”
“见过娘娘。”见避无可避,罗君无朝尉迟宫躬身道。
“无需行虚礼,罗大人年轻有为,本宫早就想一睹真容,如今一见,果真是清雅如兰。”尉迟宫赞叹道,看着罗君无的眸子里,似乎有繁星坠落于其中。
尉迟宫与李意柔秉性截然相反,李意柔性子乖僻,大抵也遗传了些李尚安暴躁的性子,行事总是一意孤行,尉迟宫却与其背道而驰。她性情温和,无论对待何人都软言温语,看似无害至极,叶枝从未见过她失态的模样,所以比起身为皇后的李意柔,她与尉迟宫结交得更为密切。
人不可貌相,叶枝当然不会认为,尉迟宫会如她外表那样简单无害,但她也并不认为尉迟宫会有害人之心,她与李意柔的关系也不似作假,或许,她只是觉得这皇宫太无趣了。
“娘娘谬赞,臣愧不敢当。”罗君无素不是矜功伐善之人,当即谦和地摇了摇头。
“静林寺?”一直缄口不言的李意柔昂首看了看天色,“要去静林寺?”
听她问起,叶枝心中诧异,何时她叶枝的事情,李意柔也愿意上心了?莫不是自己前段日子拉了她一把,就让李意柔感激涕零了?李意柔是这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吗?
“正是。”叶枝应下,双眸凝视着李意柔,等待着她的下文。
“不能换一日?”李意柔严肃地皱起眉头。
“为何?”叶枝也来了兴致,想知道李意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叶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惹得尉迟宫也频频侧目,问道:“可有不妥?”
“……”她支支吾吾半晌,脸色逐渐变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说了几个字,众人全都不知其意,最后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叶枝一眼,“备伞!”
“……”众人一时哗然,良久愣在原地。最先反应过来的尉迟宫掩唇轻笑了起来,“柔儿,就一句话你还扭捏那么久,这习惯还没改过来?”
“……胡说八道!”李意柔红着脸瞪了眼尉迟宫,“快进去吧,莫让陛下久等了。”
尉迟宫的一番话让叶枝茫然起来,她看了看李意柔,又看向尉迟宫,问道:“什么习惯?”
“没什么,告辞!”她气鼓鼓地拉着尉迟宫向前走去,尉迟宫无奈地笑了笑,看向李意柔的眼中竟然带着些许宠溺,又回头对叶枝道:“柔儿幼时便这样,婪儿无须介怀。”
只知李意柔与尉迟宫是闺中好友,却不知她们关系竟如此密切,不免让叶枝讶然了一番 。适才见尉迟宫的神色,分明是将李意柔当作妹妹看待,怪不得愿意将李意柔留在宫中,还制造各种机会让她与叶徐之相见。
“公主,走吧。”两人本已走远,叶枝却还是盯着两人的背影发神地看着,罗君无不由出声道。
“好。”叶枝回过神来,旋即与罗君无并肩离开了藏机殿。两人的步调很缓慢,像是悠闲地庭中漫步一般。
罗君无应该是心情不错,愿意陪叶枝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细碎的事。
罗君无并不无趣,也很善谈,与他谈话,叶枝总有种无穷无尽的感觉,即使叶枝从未与他如此细谈过,心中也没有一丝紧张窘迫,他说的话总能让人顺其自然地接下去。但更多的都是他安静地听叶枝说,不时地搭上一句,对自己的事绝口不提,即便如此,叶枝也很满足了。
行至大东门前,两人不能再一同走下去。
“可需臣去置办些东西?”罗君无顿下脚步,侧身笑问道。
在他的注视下,叶枝仓促地移开了视线,摇了摇头,“不劳烦罗大人。”
“那臣便告辞。”罗君无不勉强,俯身朝叶枝行礼后,就朝大东门外行去。
“呼。”见他走远,叶枝松下了一口气。好在罗君无才来大宋不久,否则就要出糗了!
正好一队巡逻队伍路过,为首的男子朝叶枝抱拳,恭敬地问道:“公主可要出宫?”
“回寝宫。”叶枝道。
“可需属下派人送公主回去?”为首的男子又试探道。
“嗯。”叶枝毫不迟疑地应下。其实早在大南门时,两人就该分别的,但少有的能和罗君无攀谈的机会,叶枝怎么甘心一走了之。
可她或许遗漏了一件事情,后宫所在之地与大东门相差十万八千里,若罗君无稍加注意,不会发现不了。但他是否真正察觉,那便不得而知了。
送走罗君无之后,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回到了寝宫,吩咐莲秋置办了些纸钱香烛、佳酿好肉,自己一头扎入床榻,小憩起来。
静林寺在京城外,马车虽可直达山脚,可崎岖的山路还需人一步一步虔诚地爬上去,虽然路程不长,但爬起来还是十分地费神。按道理说,既然有山路应该是青天白日去最为恰当,但静林寺规矩特殊,叶枝此去目的也不在于上香祈祷,自然不能破了静林寺的规矩。
待天色晚了些,叶枝看着宫外如长龙一般的队伍满头黑线,只听莲秋道:“陛下也是一片好意。”
“罢了,先去太尉府。”她颇为懊恼地叹了声气,莲秋当即上前,将马车前的帷裳掀开,毕恭毕敬地俯身道:“公主请。”
第17章 颤抖
马车内宽敞明亮,装横简洁、一览无余。三足矮几放置在中央,上面摆放着形状精美的糕点和茶水,叶枝踩着边沿走了进去,迟疑片刻,又回身对莲秋道:“备良驹——”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和伞。”
“是。”
虽然接近深秋,天空依旧能窥见飞鸟的身影,只是偶然吹来的秋风,让那些自由自在的身影也显得寂寥萧瑟了些。
半晌后,侍卫牵着一匹白驹走近,叶枝见后点点头,“启程。”
车轮翻转,碾压过石板的声音格外地悦耳,就像雨水敲打着残破屋檐,不留情面,却也足够温柔。美妙绝伦的声音似是世间最不容雕琢的曲子,马蹄行过渺无人烟的长街,空旷的环境使这动听的声音更显得空灵。分明该是路途中,却莫名地使人如释重负,这个声音安抚着叶枝的心,让她惬意地半靠在车壁上,唇角都染上了一丝笑意。
这是叶枝的喜好,鲜为人知。马蹄声和车轮声,是叶枝最为喜爱的声音,这听上去沉闷、匆忙的声音,却意外地疏解着叶枝的情绪。
清脆的响声让叶枝逐渐陷入囫囵。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十分平坦,马车行驶起来也非常平稳,宫外通向太尉府的官路静谧无声,这种平静让叶枝全身心都舒适起来。
莲秋见她陷入酣睡,蹑手蹑脚地拿起软榻上薄被盖在她肩上,旋即又坐回原位。
马车渐渐停下,莲秋见她仍未有醒转的模样,转身下了马车,示意众人小声些,这才向太尉府走去。
“老爷早已恭候多时。姑娘稍等片刻。”见莲秋走近,门前小厮便事先俯身道。
莲秋笑道:“多谢。”
说罢,另一人跑去通报罗君无了。几息之后,府内步履沉稳地行来一位男子,他穿着一身常服,墨发半绾,与大宋男子的绾发方式差别甚大。
即使与大宋民俗大相径庭,却依旧令人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