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想必要问连青,为何身在大宋却不将潮儿送进京城?”
叶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家师有难,东流有难,你们答应东流的事没有做到,东流答应你们的事也不能做到。”张连青面具下看不出喜怒。
顾倾城被捕后,东流没撑过三日就被前扬攻入了皇城。
“对不起,但皇兄不会任东流落入大梁手中,在救回倾城哥哥的同时,我们也会将东流夺回来。”
张连青摇头道:“我既然带着潮儿来了大宋,就代表我相信大宋,只不过潮儿暂时不能交给你们。”
叶枝知道他的顾及,点了点头。无论北燕太子在不在大宋手里,外界都已经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已经被大宋抓住,其实北燕太子在与不在,于大宋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你打算和我一起去七月?”叶枝见他久久不语,试探性地问道。在这里遇见张连青或许不是偶然,再加上他与那位名唤凡儿的小姑娘对话,似乎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回去找凡儿她娘。
“不,七月太危险,有人托我转告你,在宣懿帝没下命令之前,你不能去七月国。”
就如罗君无猜测的那般,大梁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
叶枝从其中嗅出两分微妙,眯眼问道:“劝告我?此人是谁?”
“日后你自会知道。”张连青卖起了关子,叶枝斜睨他一眼,倒没有继续问下去。
“北燕的大势已经去了,只待来雪皇后露面就能结束两地交战。大梁抓住顾倾城至今没有向大宋提出条件,其用心叶姑娘也猜得出来,他们故意将顾倾城留在七月,至今不与大宋做任何交涉,正是在等大宋自投罗网。”
萧月吟知道顾一与叶枝两兄妹的感情,叶枝与叶徐之绝不会对顾一弃之不顾,如今大梁将顾一关押在七月,看似是给了大宋可乘之机,实则是挖了一个大宋不得不跳的陷阱。
又或许,大梁此次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针对叶枝一人。
牵风离开了西王不知去处,叶枝不相信萧月吟处心积虑地将她送到大宋,只是为了让她从自己身边窃取一些情报。
“我已经和皇兄联络过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铤而走险。”
“此话只是由我转告叶姑娘,叶姑娘听或不听与在下无关。”
叶枝不以为意地挑起眉头,转念问道:“潮儿是阿雪的儿子,那凡儿是谁的孩子?”
张连青错愕了一瞬,反问道:“你竟不知道?”
叶枝被他问得有些懵,“我为何会知道?”
“你……”张连青犹豫了片刻,眼里有两分迟疑,索性道:“日后你就知道了。”
“……”
“我听说你在邱南与来风有过一面之缘,他还留给你一枚腰牌?”他忽然问道。
“正是,怎么?”叶枝疑惑地看着张连青。
“来雪失踪他不会坐视不理,你多防备一些。”
防备?叶枝诧异地皱起眉头,十分不解地问:“来风只是位涉世未深的少年,他有何可防备?”
的确如此,来风就是一个躲在来家羽翼下的孩子。因为来家对他心怀愧疚,所以让他自由自在地活着,叶枝想不明白,来风有何可让她防备的。
“不,”张连青摇了摇头,“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我了解得并不多。但是,叶姑娘,你觉得他真的甘愿被压在来家的光辉之下、甘愿被当做败坏门楣的存在吗?”
“血脉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来家人骨子里都存在着同样一种傲气,来风也不例外。”
“可是……”
“叶姑娘想必知道他娘的事。”
“略知一二。”
“来二夫人身中剧毒,这种毒需要至亲之人的鲜血方可解,家主看中来雪的才华故而舍弃了年纪幼小的来风,来风并非对兵法剑术提不起兴趣,而是因为他虽然保住了性命,身子却虚弱得很,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雪皇后心中有愧,才会对他百般迁让。”
“他知道真相?”
“知道。”
“那他对阿雪……”
张连青摇头叹了声气,道:“叶姑娘,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告诉你,你们抓住了北覃帝和太子,他一定会想办法抓住大宋的把柄,如果不出预料,他一定会从你身上下手。”
张连青没有必要骗自己。
那么,当时在墓道中,来风一时漏嘴说的话,是有意告诉叶枝,还是无意?
又或者……他是有意被叶枝抓进墓道当中吗?
如今考虑这个还为时尚早,眼下,她只想将倾城哥哥救回来。
张连青决定带潮儿和凡儿与叶枝一起北上,叶枝原本只有一匹吉光,如今多了三个人,只好去集市买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骏马。
让人将置办的东西送回客栈后,叶枝被今日客栈里的说书先生拦住了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 卷名“山河千古在”取自文天祥的《南安军》
山河将存在万古千秋
第105章 故人
说书先生换了身行头,身着道袍手拿拂尘, 颇有一番仙风道骨。
叶枝狐疑地看了他半晌, 双手环胸,“说书的?”
“贫道游历天下数十年,从未见过命格如此奇异的人。施主, 可否让贫道为你掐算一次?”他神情不似弄虚作假, 叶枝听得来了兴趣, 不禁反问道:“你一个说书的, 也会看相?”
道士扬了扬拂尘,“道观已去,贫僧不得不以此糊口。”
“你会看相算命,还怕吃不饱饭?”
“看相算命是在偷窥天机,年老势必会有报应。”言下之意: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当让他付出代价。
叶枝不以为意,只当这是他养家糊口的伎俩,道:“我不信命。”
说罢,错身离开。
“家师曾算出大宋国运已断, 不出七年必定国将不国、赤地千里。家师用尽平生所学, 为大宋创造契机延续国运,而一年前, 家师无故暴毙而亡,入土当日,天引惊雷将家师的遗体劈得粉碎,最终尸骨无存。”道士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地说,似乎料定叶枝听了一定会停下来。
叶枝听后果然停下脚步, 惊疑不定地看着道士,“一年前?”
“宣德一百四十八年八月初八。”
“八月初八?”叶枝脸色倏然一白,当日宫宴正是八月初八!
道士见叶枝面如土色,眼底有了思量,趁热打铁道:“可容贫道为施主掐算一次?”
无法言喻的恐惧罩上叶枝心头,使得她的唇瓣都在颤抖不止,“有劳大师。”
八月初八……死而复生……
这两者若有关联……
“施主的生辰八字是?”
“四甲子。”叶枝神不守舍地说。
“不可能!”道士脸色骤变,“甲子年对应的子月是丙子月,绝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八字!”
叶枝用力地点点头,“是真的。”
“施主稍等片刻——”他闭上眼,一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叶枝不敢出声打扰他,屏息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眉头越皱越深,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
半晌后,道士睁眼看向叶枝,眼中翻过一片惊涛骇浪,“不可能!”
叶枝正欲相问,道士却又闭上了眼,嘴里念的咒语越来越快,眉头越皱越深,叶枝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终于,道士停下了动作,浑身脱力一般倒退了两步,眼中坠满难以置信,艰难地说:“施主是……已死之人?”
石破天惊的话像一道天雷劈向叶枝,叫她浑身僵硬,片刻动弹不得。
“大师,你什么意思?”她用尽浑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些。
道士连连摇头,脸色惨白,“施主亏欠了天道,日后好自为之。”
“珍重,告辞。”
他没再给叶枝任何追问的机会,一刻不停地消失在原地。
一阵冷风吹向全身,令叶枝脑中清明了些,她沉下心,看着道士仓促的背影,冷声道:“故弄玄虚。”
接下来她和张连青三人北上,途中风平浪静,边关战火并未给大宋中部地区造成威胁,直至进入蜀北境内,叶枝才真正了解到战火带给百姓们的伤害。
时间已跃入仲冬之末,一场大雪洋洋洒洒铺满整个蜀北。
一眼看去,长路处处银装素裹,连绵不断的山丘像云层一般笼罩在长路两侧,路边零散地行走着几个衣衫单薄的百姓,他们用稻草捆成斗篷罩在身上,落雪堆积在斗篷上,轻轻一抖,就有大片积雪落下。
如果不是乌黑色的帽檐太过显眼,他们的存在根本叫人无法察觉。
燕潮听见动静从轩窗探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看了半晌,口鼻扑上细雪冻得他一哆嗦,打着喷嚏将头收了回来。
马车里燃着手炉,暖乎乎的。燕潮受了冻,不等叶枝为他扫去雪花,蹬了靴子利索钻进软榻,不满地皱着眉头,说道:“好冷!外面那些人不怕冷吗。”
叶枝嫌弃地把他从榻上提溜出来,用绸子给他擦了擦脸,“脸都湿了。”
等叶枝放下绸子他又钻进了榻中,叶枝打开轩窗,看见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脚印,心中蓦地一沉,让张连青停车,去后面取了几壶给张连青准备的烧酒,打开车门跃下马车,小跑着追上那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