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莺这才动容,看了钟哥一眼,明白了什么。
她郑重道了谢,忙起身离开,焦急地赶去了。
小山身上的伤,实际上钟全带回来时,已替他简单处理过了。
啼莺来时,看着他目色复杂。
小山倚靠在角落,出着神,一时没有发现她来了。
皱起的眉头间,笼着散不开的浓浓阴郁,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
小山在她眼前一向懂事听话,眉眼干干净净的,啼莺从没见过他那张秀气的脸上,露出过这种神情。
啼莺想,原来她不懂他。
“小山,你究竟在做什么啊?”
小山这才发现她来了,忙将那种神色收起,低着头一言不发。
啼莺蹲在弟弟面前看着他。
小山安静许久,才开口一字一顿说:“姐姐做的事太危险,小山妄想让公子放你离开。”
可他好不容易有了勇气,却依然无能。
啼莺无奈道:“阿姐说过,能在公子身边做事,我很高兴,我心甘情愿。为何要离开?”
她虽是有替小山考虑,但也确实是如此想的。
她不明白弟弟为何不信。
小山嘴角慢慢一撇。
他并不信她。
从那一次起,他就再也不信她了。
他望着地上,低声喃喃道:“不是,你是为了我。你不顾自己安危做的所有,都是为了我。”
啼莺愣住了,可也不知该说什么。
小山什么也听不进去。
这里钟哥安排了人看顾,小山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事。
啼莺便起身往外走:“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事不用多想。你做错事了,姐也会替你跟公子求情。”
这话才一下惊醒了小山,他忙抬起头,不安地问:“姐,要是恩公发怒呢?”
要是,打算杀了他呢?
啼莺笑了笑:“别怕,有姐呢。”
小山一咬牙,秀气的面容拧成了一团。
他压紧了声音低吼道:“你又要替我扛?”
“就像你那次一样?”
啼莺背影一僵,许久后才吐出口气,轻声说:“你是我弟弟一日,我就会拿命护着你。你若有什么,我怎么跟死去的爹娘交代。”
啼莺说完便离开了。
小山眼看着姐姐离开了,倚在角落里慢慢缩成一团,像曾经那样抱住了自己。
等出来后,啼莺才感觉一身的气都泄了。
手心却紧紧攥了起来。
原来竟是因为那事吗……
她一直以为早就过去了。
可原来在小山心里,那件事留下的痕迹,从没有一日淡去过。
他藏得太好了,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沈青洵的院子里,薛大夫忙了整日。
宋初渺额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热度,眨眼间就又升了上来,毫无清醒的迹象。
这儿的异样,早惊动了沈璋等人。
可沈青洵守着宋初渺,目色赤红,任谁也不让进来。
第53章
宋初渺这一睡便是几日。
发热反反复复,时热时寒, 像极了她前世性命垂危之迹。
沈青洵不是在床边守着, 就是在有所不便时,不得已去到外头等着。
一站个把时辰, 尽管天气已有回暖,身子却僵得像块冰寒的墨石。
他除了等似乎一时无事可做, 不禁就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那是在宫里的时候。
这样晃眼的灯火, 焦灼无力的太医,跑进跑出伺候的人。
还有昏睡不醒的渺渺,一切都太像了。
沈青洵陡然有种回到了那时的错觉, 心中恍惚。
仿佛重生一世,只是他的一场梦境。
站到后来,似连脑子也转不动, 什么也想不到了。
他身上有些发冷, 害怕一回头,面对的是冷冰冰的宫殿。
而他又失去她了。
宋初渺的事, 虽然略去了其余的细节, 但病下的消息,还是传回了宋府。
宋家人早来了,姚槐琢磨了一番, 还是将人都暂留在她这儿安抚着。
沈青洵对待自家人与外人时, 虽看着都还是那般性子,可实则是有着显著不同的。
至少姚槐不曾见过沈青洵在他们面前,如此强势的样子, 如同从头到脚都绷紧成了锐刃。
她即便担心着,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暂且不去扰他。
除去宋安昱等人急,沈卫骢也十分沉不住气。
原地不知踱步来去了几十圈,就想冲进去看看表妹如何了。
沈历昀给他拦下了,冲他摇摇头,又瞥瞥里头三弟那身影。
沈卫骢顺着他目光,看看这又看看那。
神经颇为大条的沈二少爷,好像直到此时才通了心窍。
顿悟到了点什么。
他张张嘴,半天没出声,讶异地看了大哥一眼。
见大哥点头,沈卫骢才恍然大悟。
且后知后觉的发现,该不会家中只有他是才知道的吧?
才意识到三弟对表妹那心思,沈卫骢过于震惊了,以至于毫无想法。
这会薛大夫刚施完针。
宋初渺的里衣已被她的汗浸透了,素夏在里头帮着她擦身更换。
沈青洵只身站在院内,背脊直挺如松,不知在想什么,连钟全也不大敢靠近。
瞧着神色是异乎冷静的,但过来的侯老夫人一看,就知她这个金贵的养孙儿目色无距,什么也没在想。
侯老夫人走近时,沈青洵便发现了。
他看清人,低低唤了声:“祖母。”
许久没说话,蓦地开嗓,有点低哑。
侯老夫人掀动微褶的眼皮,看他一眼,拿手里摆设似的拐敲了敲他的腿。
“沈家的儿郎,不会先被自己击垮。”
沈青洵略僵的腿被敲了几下,一股晚来的知觉这才顺着经络通遍了全身。
他稍一敛神,才道:“祖母说的是。”
侯老夫人又看向房中,声音轻得不知说给谁听。
“那孩子会有福气的。”
又一日过去,宋初渺除了还没醒,状况瞧着是稳定了一些。
沈青洵在外等着时,整个人有一种内敛无措的慌乱。
而守着人时,反而显得冷静沉着了。
他拧干帕子后,轻轻替宋初渺擦拭了额间的汗。
面上恢复成他独有的冷漠神色。
只是手上的动作无比小心,如同在呵护一件脆弱的宝珠。
将药一点点喂下去后,他又替小姑娘擦净了嘴角。
而后静静坐在床榻边打量她。
渺渺好不容易养肉了一点的脸颊,似乎又一下瘦了回去。
这一次,她与先前病下时都不一样。
以前她难受了,会皱眉,会躁动不安。
不知梦见什么后,还会无声地低喃。
可眼下她太安静了。
不管额间有多烫,或是在骤热后身子骤寒,她的神色始终是平和宁静的。
像是小姑娘去了某处,还没来得及回来,就只好先继续睡着。
沈青洵要贴得她极近,听着她轻弱的呼吸,才能够安心。
即便以他的本事,隔远一些距离,也能够探查到。
可就是不想离了她枕边。
他就撑在她枕边,极近地数着小姑娘的长卷睫毛。
冷静的面容下,心里却胡乱地在想着。
这一世,许多人事都已被改变。
可渺渺这道如此相似的坎,虽经过了截然不同的情形,却还是到来了。
沈青洵执念地认定,这一次必然不会走向相同的那个结果。
否则他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陷在睡梦里的宋初渺,确实什么也没在想。
身子的时冷时寒,就像是在梦里过去了几个冬夏而已。
那些匿在她心境里的,就像是只蛰伏许久的野兽。
被放出来后,她也就筋疲力尽了。
她累着,一点也不想被吵醒过来。
在沈青洵没留意时,小姑娘眼睫细微的,像小草蝶的翅一样。
颤动了一下。
这日刚落了城门不久,一个像是才进京城的女子,背了个简单的包袱,走在京城街巷上。
最后顺着得知的路,停在了定安侯府的大门前。
府门正好开了,有府上的下人正从外面回来。
经过她身边,匆匆入了府内。
女子看了他一眼,闻见了不少药材的味道。
秦艽打小泡在药材堆里,鼻子灵得很。
不过一个擦身,就从气味里,将药材分辨了十之七八。
府上看来有病人,看这样子还很急切。
她在定安侯府外琢磨了一会。
在引得定安侯府门口守卫要起疑前,勾着肩上包袱上了前。
府门守卫不因对方是个貌美的女子而有所松懈。
他拦下问:“何人?”
秦艽冷静道:“大夫。”
沈青洵在见到秦艽的那一刻,一颗心瞬间就落了地。
眼前的秦艽,比起她前世入宫时要年轻了许多。
少了揭下的一张皇榜和宫里肃严的气氛,她也显得不似那时谨慎防备。
进了定安侯府后,还往四下里打量了几眼。
沈青洵故作不知地问她:“你是大夫,不去医馆药堂,为何来我定安侯府?”
秦艽直言道:“我见府上下人出门取药,猜贵府上有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