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道男子的身影闪现在急冲的马车前。
他身法飘逸如风,也不知是何时出现在前头的,一伸手扣住马嚼,猛地往下一拉,就将躁乱的马控制了下来。
马挣了两下,没挣脱开,这才渐渐安分了。
他轻轻在马脑袋上一拍,扬唇露出一个灿亮的笑来。
马车停下后,被吓着的素夏才掀了帘子出来。
宋初渺经过刚才的惊险状况,心还跳得很快。
她轻抚了抚胸口,缓了下后才探出了头。
她看见了那个帮她们停住马车的男子。
身形直挺,眉眼轮廓很深,像刻凿出来的一样。
见车帘掀起他侧头看了过来。
撇嘴一笑时,整个人都生动了。
赫连俟松了手来到车前问:“小姐受惊了吗?”
宋初渺反应过来是在与她说话,不知觉间点了下头,又想着什么忙摇摇头。
近了,她发现这个人生得很好看,可又有哪儿好似不太一样。
赫连俟终于和他倾心的仙子说上话了,难掩心里的高兴。
素夏虽然也感谢这人出手,可见他盯着姑娘在看,又忍不住皱了眉头。
宋初渺冲他颔首,又拉了拉素夏。
素夏知姑娘意思,同他道了谢。
赫连俟一摆手:“不用,嗯……”他伸手点了点下巴,想起来了,“这叫举手之劳。”
“也是我和小姐有缘啊。”
宋初渺听他多说了几句后,再打量他容颜,渐渐明白了不一样在何处。
他好像,不是很像大越人。
赫连俟这时又道:“姑娘可真美,就像是落了凡的仙子一样。”
并不相熟,这话听来实在孟浪。
可奇怪的是由赫连俟字字道来,却一点也不惹人厌恶。
他的眼神里是单纯的赞赏和喜欢,夸奖的话语丝毫不吝啬,听起来又真心实意。
不过素夏还是觉得不妥,而且这人也着实有些古怪。
公子姑娘的,最麻烦的就是欠下什么人情,万一纠缠起来就完了。
她忙道:“方才谢公子相助了,请问公子是何处府上的?我们也好送上谢礼。”
赫连俟抬手一摆,声音轻跃道:“啊,这就不必了。”
他抬手时,特意将手背显露在宋初渺的眼前。
宋初渺看过来时,正好发现他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惊讶地眨眨眼,他刚刚受伤了?
赫连俟手背上的伤口,像是拉马嚼时不甚被马嘴边上的铁口划伤的。
他故意显露出来,果真引起了宋初渺的不安。
宋初渺回车厢内,很快又取了张纸给他看。
是不放心,想要给他请医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她的马突然受惊,是这个人出手拉住的。
否则还不知这样冲下去要发生什么呢。
而他又是因为这事受得伤。
宋初渺便有些过意不去了。
赫连俟心道,她长得像仙子,也果真仙子心肠。
不愧是他一见钟情之人。
他装作惊讶问她:“仙子妹妹不会说话?”
素夏一听,差点把唇咬着了。
这人什么毛病,怎么就叫上仙子妹妹了?
赫连俟说完不等宋初渺反应,便扬着唇笑起,深邃的眼睛亮如星辰:“那也无妨。”
宋初渺抿了下唇,倒没有觉得他如何。
只是感觉他说话的方式,也和他的容貌一样有些不大常见。
兴许是因为他不是大越人的缘故?
宋初渺想着治伤要紧,便催着素夏在附近找了间医馆。
赫连俟看了大夫,又做了包扎。
宋初渺听大夫说没什么事,一颗心放下了,也就打算回府去了。
出了医馆,赫连俟晃了晃包着绷布的手,对她道:“我叫赫连俟。”
宋初渺闻言点了下头。
这个人,好像不管别人接不接话,都能自顾自说下去。
“请问姑娘芳名?还有芳……哎就是多大年纪了。可议亲了吗?”赫连俟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对姑娘一见倾心。”
“若仙子妹妹还没有议亲的话,你看看我怎么样?”
素夏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人,震惊到忘记言语。
而赫连俟说这话时,是低头看着宋初渺的,收起原本的轻松随意。
笑得认真,神色也很认真。
赫连俟虽这样问,但其实早就知道了。
知她叫什么,多少年岁,还经历过什么。
也知她说不了话,畏寒体虚。
但这些都不打紧,因为他真的很倾慕她。
自上回将李长五救出送走后,赫连俟一直没离开,就待在京城。
和沈青洵交了一次手,他算是再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了。
好在他最拿得出手的是轻功,最擅长的就是敛减气息,只要再离得他远一点,无人能够发现他。
他留在京城暗中观察,也慢慢了解了宋初渺。
原来她不是定安侯府上的小姐。
而定安侯的三公子,也不是她亲兄长,是表兄。
又原来,那个沈青洵对待宋初渺时,与对旁人截然不同。
怪不得赫连俟觉得自己那天也没说什么,却被沈青洵追杀的险象环生。
原来男人也能妒醋成这样的。
叹哉。
不过那又如何呢,仙子妹妹又没有定亲。
谁能说就一定是他的人?
而且仙子妹妹这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恐怕压根不知道她表哥心悦她。
那他为何就不行?
虽然赫连俟心里是这么想,但在沈青洵离开京城前,迫于性命的威胁,他果然还是不太行的……
直等到他离京了,他今日才寻到她出府的机会,使了点大越国书文里烂俗的小法子。
他既然喜欢仙子妹妹,可也要仙子妹妹认识他才行。
赫连俟话一出,素夏已经惊呆了。
她怀疑自己耳朵不好,或者眼前的男人脑子有疾。
气呼呼瞪他一眼,转身扶了姑娘回车上。
什么人呀,才见面就说这种话,实在太放浪了!
之前被相助的好感也都消散无踪。
宋初渺听了也怔怔得惊讶,但却不像素夏在生气。
以她的感觉,男子这番话听来是诚挚的,也没有调笑的意味在。
至于辱笑的恶意,也是没有的。
那么,便是认真的?
赫连俟的这番话太突然了,落在宋初渺耳里,更多的是迷惑。
被扶上车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赫连俟站在原处,没有再缠上来。
见她看来,便扬起唇冲她摆摆手。
马车驶动,风卷了下窗帘子。
再看去时,那儿已没了人影。
素夏回来后气就平息了,就当是出门遇了个疯子。
而一个路遇之人,宋初渺也没有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在她没仔细觉察到的地方,仍有什么像凝成了一团水珠似的,在她心底悄悄地翻转着拨动。
过完这个冬日,再一年她就及笄了。
很多姑娘都是在及笄前一年就先定下了亲事。
但若不是近来沈历昀定亲,姚槐又说的那些话,还有路上所遇的那个古怪的人。
宋初渺大概丝毫不会想起这些。
想起,也仅是念头一滑而过罢了。
……
过了两日,夜晚,院子里只有风偶尔在吹动的声响。
平常这个时候,在宋初渺身边做事的两个小丫鬟都歇去了。
院子里就显得安安静静的。
宋初渺坐在房中,无事可做,翻着陶娘子新送来的账册在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想起什么抬了头,觉得有一丝奇怪。
素夏之前和她说离开一下,要去杂房收拾一下东西,可好像去了很久也没有回来。
她是去哪了?
宋初渺将账册收了,正要起身,忽听紧闭着的门轻响了一下。
不像谁叩响的,更像是被什么细小的石子砸了一下。
宋初渺不知是否听岔了,伸手揉了下耳朵,便听房门又响了下。
她在原处站了会,想了想,才走过去小心地将门开了一条缝。
房门外正对着院中的小石桌,她一眼看去,面上有丝惊讶。
石桌正对着房门那儿出现了一个男子,长发松松垮垮挽在脑后,有种风流不羁的气质。
正是前几日拉停了她惊马的男子。
赫连俟见她出来,扬起一个明亮的笑,释放起人畜无害的善意来。
然后伸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日他虽然语出惊人,但举止还是颇一板一眼的,而这会却随意自在许多,更显露他本性。
宋初渺在门后打量了他半晌,见这个人确实没有恶意,便拽紧了披风出来。
出来时伸手捞了把边上的纸笔墨,免得打着手势表达不清。
赫连俟出现在她的院子里,显然是冲她来的。
看上去好像轻易不会走,那她也有话要问他。
她径直在赫连俟对面坐下,写下几字将纸张递给他。
“你不用让我安静的,我本就说不出话。”
赫连俟在见她缓缓过来时,眼里闪过一道诧异,再看过她写的,笑容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