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以前了,定安侯曾被一个混入的鞑靼刺客伤过。”
“后来抓住了人,就是沈兄动手审的。”
“也不知道他那等年纪的时候,哪来的如此手段。卸了那刺客的下巴,取出对方嘴里自尽的刀片,最后将那刺客整条手臂的皮都给剥了下来。”
“啧,剥完再将整条手的筋骨段段拆卸。”
“那本事,绝了!最后那刺客扛不住,招了个一干二净。”
从各种层面上来说,秦元铭都十分欣赏沈青洵。
这会儿说得兴起,全然没注意到在听的三位女子,都渐渐变了的脸色。
秦元铭让小厮去通知来领人的时候,也顺道让人给沈青洵去了个信。
大意上是,你家那位娇娇的表妹,在绣鼎阁被人给调戏欺负了。
待沈青洵闻讯而来,由伙计领至阁间外时,正好听到秦元铭正在大肆宣扬他的刑讯事迹。
瞬间脸黑得能拧出一池的墨来。
秦元铭这一段说得生动且仔细,宋初渺想到那情形,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的胆子本就不大,而今又对伤处痛处很是敏感。
乍一听到这些,有点被吓着了。
沈青洵步入房中时,宋初渺循声抬头看了过来。
正对上她一双眼眶红红水汽雾蒙的眼睛。
他心口狠狠一跳,眼底刹那间划过一道不知所措的慌乱。
秦元铭见是沈兄来了,停了话头。
阁间内一静,他才觉察到气氛似乎有些古怪。
而且以他对沈兄的熟知,他这脸色也不太妙啊。
再看小姑娘一副快要吓哭的神色,回想刚刚嘴快说的那些,才反应过来。
秦元铭默默抬手抵额。
要完。
既然人已被秦元铭解决,宋初渺也没有其他的事。
沈青洵便亲自送她回去。
他驾着马,一路护在马车旁,腰背直直地挺板着,甚至略有几份僵硬。
却始终无话。
他脸上瞧来如常,实则心里已糟乱作一团。
他不知道她听完那些后,此时正在心里如何想他。
可是觉得害怕?抑或是因他的残狠而厌恶?
想他以前,总故意恶声恶气,凶冷待她。
不过是嫌她烦人想将她赶得远一些。
而如今,他在她面前,却将所有的这些尽数收敛。
那些脏的污浊的阴暗,不该去沾染她的耳目。
可沈青洵一想到日后,她若是会开始惧他避他。
胸膛中如同剜进了一根刺,惶惶生怕。
沈青洵在马上绷着下颌一言不发。
而罪魁祸首的秦元铭见情形不好,一离开绣鼎阁就早溜没了影。
车马一路安安静静回了宋府。
就在离宋府不远时,宋初渺突然将帘子掀开了一个角。
她在马车旁瞧见了表哥,便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他。
沈青洵接过后一愣,低头看去。
——真的吗?
他手一紧,攥皱了这三个字。
可一时间,乱作一团心绪竟丝丝抽剥了出来。
他一定神,靠近窗边看她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
“假的,他骗你的。”
宋初渺听了,一抿唇抚了抚胸口,好像是在安慰一下方才被秦元铭的故事而惊吓到的自己。
她是一手撩着窗的,沈青洵看在眼里,心想这样简单的一个举动,由她做来,怎就能如此惹人喜欢。
见情况没有预想中那般糟糕,沈青洵的心刹那间一宽。
他默然片刻后,不禁试探着问:“若是真的呢?”
宋初渺想了想又递出一张。
——那人是坏的。
沈青洵骑在马上要更高,他垂下眸,与她清澈的目光相触,里头没有避退。
他讶然。
秦元铭在那滔滔不绝的时候,宋初渺听着确实害怕,觉得身边都阴阴冷冷的。
也诧异他口中所说的表哥,好像与她认识的表哥不大一样。
可这些在沈青洵出现后,就骤然散去了。
她发觉,若是表哥的话,好像再吓人的事,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沈青洵看在眼中,只觉四下都明亮起来,暖意丝丝点点渗入了心底最深处。
他再忍不住微扬起嘴角,伸手轻轻揉了揉她脑袋。
她这样安心信赖,又毫无防备的模样。
既乖又迷人。
实在是……不胜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哦,
第29章
魏太傅下朝从宫里回来时, 绷着面庞,看上去很是不快。
身边侍奉多年的老仆见了,赶紧叫人去沏了太傅最爱的香茶来, 以顺缓他的火气。
以老仆的了解, 有本事令魏太傅如此的, 也就那柴公公了。
魏敛确实心有郁结, 并非今日,而是这一段时日来皆是如此。
平日里私下替他办事的得用人手,最近不知为何折损了不少。
而他吩咐下去的其他事,也多多少少都有些微的艰难阻碍。
他有种什么脱离了掌控的烦躁感。
可细细品来,似乎又无甚关联,捋不出丝毫头绪。
魏敛自然把这些都算在了柴德武的头上。
自栗县那件破事搅和了一通起, 就没见有多少顺心之事。
柴德武这么频频动起手脚,可是有何打算?
魏敛不知,柴德武近来情形与他也相差无二, 私下不止一次将他挂在嘴上骂。
老仆见魏太傅皱眉揉起了额头,知他是犯起了头疼的老毛病。
正好茶沏好送来了, 老仆忙伺候他用茶。
将茶递过去后,午北就侍立在一旁, 静候吩咐。
他不说话时, 常常易被周围的人忽视。
魏敛喝了口茶, 沉沉压下一口气。
他今日下朝后去陛下寝殿议事时,再提了立储君一事。
那柴德武在旁阴阳怪气地插话,道什么陛下万岁之躯, 立储君不急于一时。
储君之位迟迟未立,这么多年了,若不是他柴德武回回带着人跟他唱反腔,他只要示意他这方的大臣们一齐谏言,就算逼着圣上也早将大皇子推上去了。
正想着,魏敛召来的心腹来了。
老仆退下时才留意到午北还在,忙向他挥了挥手。
午北这才退了出去。
“太傅大人,大皇子要约大人一见。”心腹先递了个口信。
魏太傅沉色点了点头。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到如今也不过两位皇子。
圣上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若要权势不败,执掌朝野,手中一棋自是压在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有野心,又因迟迟坐不上太子之位心有不满。
尽管有些愚笨无能,但如此更好拿捏挑拨,再适合不过。
总好过二皇子终日纵情诗文音律,无心帝位,又过于孝顺,难以控制。
储君这事,魏敛早知没那么轻易,适时提一提,不至于真动什么气。
他想到皇上提起的另一事。
他提到册立储君,被柴德武一岔后,便听陛下忽然说京中今年入了冬后太冷了。
圣人龙体病乏又困冷。
这个冬日,有意南下,移驾行宫。
……
宋初渺从绣鼎阁回来后,当天夜里,京城就下了场雪。
因她身子的缘故,最需留意不要再受凉。
所以自回宋府起,素夏巧儿收拾的时候便格外在意这事。
院子里,都是刻意能挡风的布置,房中也都铺着软毯,摆着炭盆。
这夜一场雪后,院内积了薄薄一层,初雪一化,便又骤然冷上几分。
外头是呼一口,便能飘出一缕雾的寒气。
瞧着虽有趣,可这般冷起来,宋初渺时而觉得喘气都有些闷。
玩雪是绝不可能的,宋初渺只能窝在房中,被素夏裹成了一个球球。
素夏仔细得很,房中炭盆一直注意着没断过,隔上一会就来问问冷不冷。
生怕姑娘一不小心再染上一回风寒。
第二天夜里照旧落了雪。
等天色再亮起来的时候,从窗内一眼望出去,清穹如明镜般澄亮。
宋初渺睡醒后不久,就收到了沈青洵让人送来的一件小玩意。
一个不知用什么做成的透白小球,里头装了大半的雪。
玩不了雪的宋初渺觉着新奇又有趣,上手摸了摸,一点也不冷。
晃了晃,有雪簌簌飞扬。
宋初渺窝在暖意融融的房中把玩了一会,那雪才彻底化尽了。
她好喜欢,弯起的眉眼像月牙儿似的。
表哥真好呢。
许是这天也体谅她畏寒,雪拢共只懒懒散散下了两回。
之后天气一转,竟又回暖了许多。
正好隔日便是诗宴。
如此也不必担心出门会太冷不便。
对宋初渺来说,赴宴似乎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她还小时,大多时候会跟随母亲一起。
一想到诗宴那儿定然会有很多人。
还没去呢,宋初渺就已经感到有些拘束了。
当日,素夏想着这是姑娘回京后,头一回在各家贵女前露面。
可绝对不能被人小看了去。
素夏打起十二分精神,小脸如临大敌般绷着,仔细替姑娘施好妆梳好发,直到满意了才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