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多虑了。就侯府这防卫,但凡见识过一次,定早被吓破了胆子。
谁还敢再来?
沈卫骢安心睡去了。
后半夜,一片落叶被风卷着,飘飘荡荡过了府门,在墙上轻轻点过,直飘向了宋初渺的所在。
就在要落地之时,斜里突然刺来一道凛冽杀气,须臾而至。
沈青洵眸色森戾,挟着锋锐剑势直指来人。
剑锋贴着对方脸侧划过,若不是反应快,差一点点就要刺在他喉上了。
在此人潜入时,沈青洵隐在暗处眯起眼,一瞬间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就是那个当日在街上投来视线之人。
将人从阴影角落逼出,看清面容后,沈青洵凝眸冷声:“异族人?”
他也认出了沈青洵,当时两回都好险被他发现,原来比想象的还要厉害。
沈青洵剑尖抵着,冷目视之不再多言。等拿下了慢慢再问。
那人正想说什么,忽发觉四方已是听见动静围拢过来的护卫。
他往正房那儿看了眼,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身脚尖一点,如同借了风势一般,快得只余残影。
沈青洵在他瞥向宋初渺所在时,已杀气涌涌,此时身影一闪,紧追而出。
护卫们亦想去追,被赶来的沈历昀制止。
对方那身轻功他看到了,若连三弟也追不上,其余人也都不必浪费力气了。
两道人影在寂静的京城夜晚中时隐时现。
一个眨眼便是大半条街。
他甩了几次,都没把沈青洵给甩掉。
最后足尖一踏停在一处酒楼房顶,转身抬手道:“别追了。”
接着背脊一凉,本能往后跃开。
三根被削断的头发随风飘落。
沈青洵出手利落又寒意凛凛。
他想哪有人这样的,喊停都不停?
“我没有恶意。”他说道。
沈青洵眼如剑刃泛着寒色,不为所动。
只是视线扫来,就予人极强的压迫感,与在宋初渺面前时判若两人。
沈青洵悄然将人控在出手范围内,问:“什么人?”
“我?本名说了你也听不懂,若换用中原话,我叫赫连俟。”
赫连俟?沈青洵拧眉,并不记得前世有过这号人。
屡次跟踪并潜入侯府,有何目的。
赫连俟笑起来:“找人啊。”
沈青洵脑中闪过什么,已有猜测,脸往下一沉。
赫连俟想了想,学着看过的大越国那些书文里所写,说道:“府上有仙子。”
“吾心悦之。”
第21章
赫连俟异族的血统,使得眉眼轮廓更为深邃,有着与大越国人不全然相同的俊美。
除此之外,汉话流利自然,身形样貌也并非特别突兀。
若是稍加遮掩,乍一眼并不容易看出他是异族人。
赫连俟此话是发自肺腑的,听来自然尤为诚挚。
当时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却叫他尝到了心悸难平的滋味。
这许就是中原人说的一见倾心。
赫连俟还想再顺带着表达一番自己的“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然而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寒锋乍然而至,直抵面门,赫连俟匆忙往后一仰避开,闪身飘出几丈外。
他堪堪站定,额间渗出了一道淡淡的血丝。
他收敛了笑。
几个照面,他已经三次险些死在对方手里了。
面前的男子就像荒野里嗜血的高贵孤狼,既危险又难寻常理。
刚刚那番话,赫连俟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落在沈青洵耳中,甚是挑衅,已足够他死上几回。
赫连俟看出来,他所说的并未完全取信对方。
尽管自己说的真是实话。
他稍一想,才意识到了点什么。
赫连俟一拭血珠,解释他只是怀着一颗想要结识那位姑娘的赤诚之心。
并不是刻意挑的大半夜潜进府内寻找仙子。
更不会有做什么恶事的歹心。
只是定安侯府戒备森严。
连夜晚都如此,何况白日,如何能够接近。
他也是无奈之举。
赫连俟每多一句,沈青洵看着他,心里便多勾勒出一种死法。
直到赫连俟忽然道:“对了,她住在府上,那你就定是仙子的兄长。”
他初来京城,当日见沈青洵与宋初渺一道回的府,自然就认为仙子是定安侯府上的小姐。
既是兄长,他已言明爱慕之心,也不知能不能引他见上一面。
沈青洵嘴角缓缓弯起,勾出一抹冷笑:“引你见阎王。”
紧接着,赫连俟怕是经历了他这么些年来,最为凶险的一回。
他轻功超绝,相比之下身手就弱了很多。
若不是后来起了大风,他借了风势逃出,恐怕今晚要真死在那儿了。
回到落脚处,赫连俟处理起身上的大小伤处,心有余悸。
他好像也没提什么,这么大火气?
虽然惋惜,也只好暂时打消了结识仙子的念头。
沈历昀安排下事宜后,不多时便察觉三弟回来了。
他过去一看,只他一人,沉色问:“跑了?”
“嗯。”沈青洵点头,将手中佩剑随手掷去一旁。
沈历昀打量一眼,三弟虽然看上去神色淡然,但以他的经验来看,三弟正处于极度压抑与不快中。
沈历昀以为是因被对方跑了的缘故,直到瞥见一眼那剑上所沾还在滴滑的血迹。
大哥陷入沉默。
沈青洵出声打断了大哥的沉思:“不必管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异族人。”
“不像是鞑靼人,对定安侯府没什么企图,应当也与父亲无关。”
其余的,他一字也不想多说。
既然三弟这么说,沈历昀点了点头:“好。”
至于三弟的情绪,他合理怀疑是追上人后,交手中一时心软,致使对方逃离而自责。
他摇摇头,三弟果真还是太善良了。
沈青洵本打算回房,却见宋初渺的院子一片明亮,便转了步子往她那去。
宋初渺这晚觉浅,在沈青洵动手拦下赫连俟时,就被吵醒了。
她揉着水汽迷朦的眼,循着声去推开了窗,看见了大表哥还有好多护卫,有些懵,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素夏一直在留意外头抓贼人的动静,才注意到姑娘醒了。
见她穿得单薄,赶紧取来了毛绒披风。
怕姑娘得知会害怕,素夏没有多说,只道大少爷特意挑了晚上,在练训府上的护卫呢。
宋初渺刚醒来,也就没多想。沈历昀发现她醒了,一挥手命护卫隐去后,也过来宽慰了她。
可宋初渺被吵醒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翻了两页杂记,瞧了眼睡得正熟的兔子,最后坐在窗前看着月色发呆。
素夏怕姑娘会饿,便去让小厨房添了食。
沈青洵过来时,就见娇娇的小姑娘捧着手炉,肩头围了一圈暖和的绒毛领,坐在窗前仰着脑袋,漆黑的双眸如同汪汪清潭,里头盛着皎洁的弯月。
绰约清缈,真如那下了九天的仙子。
他心中那股难以疏散的燥郁暴戾,就在看见她的这瞬间,缓缓淡散了。
她这样好,生得又娇美,世间女子都比不得。
会叫人一眼就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宋初渺似有所觉,往沈青洵那儿看了一眼。
看清人后,眼中倏地一亮。
她以为表哥也是被吵醒的,像她一样睡不着才四处走。
被手炉熨得暖暖的手,从拢着的袖子里伸出,正好一阵风刮来,感觉凉飕飕的。
又起风了呀。
宋初渺等表哥走近后,发现他衣着单薄,风一刮衣角像蝶翼一样翻动。
看上一眼好似那风也刮在自己身上一样,不自觉得缩了下肩头。
想了想,她把袖中的手炉捧了出来。
沈青洵隔窗站定,看她惯常的淡定平和,眼中澄净不显惊怕,就知道有人闯入的事没有传进她耳朵里。
见小姑娘将手炉递给他,沈青洵眉梢微动,问道:“给我?”
宋初渺点头,指了指他身上,穿得这样少,会生病的。
“我不冷。”
哪像她,露在外的小巧鼻头,都有些泛红了。
宋初渺听了,又往他身前递了递,还是执意给他。
她等着素夏做点吃的,吃后就睡下,不需要了。
沈青洵最后还是伸手拿了过来。
她有时候可乖,说什么都听,偏有时候又固执,定要依着她。
若再僵持一会,她伸出来的手都要变得冰冷。
见表哥取了手炉,宋初渺眉眼浅浅弯了一下。
就在他要收回的时候,她忽然看见表哥小臂上的袖子开了口子,还沾了点什么。
要缩回来的手顿了一下,半道将他衣袖给拽住了。
沈青洵顺着她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受了点伤。
很浅的小伤,他一路回来,自己并没有留意到。
在宋初渺眼中,表哥的伤口不小。
都出血了,那么长一道。也不是刚弄的,衣袖上沾着的血都干了。
她觉得疼,小脸都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