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洵先前见她关心照顾那兔子时,就猜到她怕是想到自己身上去了。
有这么个小东西给她逗逗玩玩,挺好。他看过一眼也算挺精神,料想没什么。
谁想那兔子说死就死了。
宋初渺她会如何多想?
她即便救回了兔子,好好养着照顾着,却也没什么用,最后仍是死了。
虽然她回来了,可身子也落了病根,带着寒症旧疾,日日以药为伴。
可她不怕苦不怕难受地喝下去,就真的能养好么?
一想到她会胡思乱想到这些,以及前世的情形,沈青洵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大夫提过,人若同病气低了头,调养起来会更不易。
沈青洵心中记挂,特意去寻了她喜欢的小玩意来哄她,又挑了几本风物志及杂学的书册,好叫她无暇胡思乱想。
如此几回,才见她神色总算好上一些。
这晚回了自己房中,沈青洵望着深色床幔,还是越想越不得劲。
这个怒气四处飘荡没地方落脚,最后只得停到了沈卫骢头上。
这事论到头,还是沈卫骢的问题。
好好的,猎什么兔子回来?
听见少爷房内有动静,钟全立马睁了眼,还以为少爷要出门办事,披衣而出想要跟上。
然而见他一抬手示意不必跟随,又没出府是往其他院子去的,也就转头回自己房里歇了。
若没什么事,少爷一般不会半夜去找大少爷。
再想到少爷这两天郁郁沉沉的气压。
那就是二少爷要倒霉了。
沈青洵一路疾行,径直去了沈卫骢院中,一脚踹开他房门。
院内下人本想要通报,但瞥了眼三少爷冷冷的脸色,步子又停住了。
况且才看清,人就跟一阵风似地过去了,追也来不及。
于是都颇有经验缩一边去了。
沈卫骢刚睡下不久,梦里不知遇上什么好事,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突然被三弟吵醒,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借着院内洒入的光亮,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人,眯着眼一脸纳闷。
“三弟?这是怎么了?”
沈青洵掀了他被子,声音也冷的像兜头泼下的水。
“起来,练练。”
被子突然被抽走,加上三弟含了冰的语气,凉的沈卫骢一哆嗦。
他听清楚了这四个字,觉得头贼疼。
“现在?”
“现在。自己走还是拖你走?”
沈卫骢彻底醒过来了,看三弟样子也不像在开玩笑。
平常他倒是想找三弟切磋,可他回回躲着他,甚是郁闷。
现在三弟竟主动说要练练,可以说是如愿以偿。沈卫骢原本该是很兴奋的,如果不是被人从美梦里生生扯出来的话。
三弟什么毛病?
“都什么时辰了啊,明儿吧,我去找你。”沈卫骢打了个哈欠去扯被子。
伸手扑了个空。
沈青洵拎着人就提了出来,也不去府上习武场,直接丢去了院子里就动手。
沈卫骢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摔了个天旋地转,后来反应过来了,仍旧没逃离天旋地转的命运。
兄弟二人就这么在院中切磋了大半夜。
或者说,沈卫骢单方面被揍了大半夜。
躲在黑暗角落里的下人们都捂着脸不忍多看。
最后打完人的沈青洵拍拍衣尘走了。
落了一身酸痛,觉得手脚骨头哪哪都被卸了一回的沈卫骢,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哪得罪三弟了?
二少爷跟三少爷昨夜练武的事,府上第二天大多都知道了。
倒是无人刻意去传,或嚼什么舌头,只是二少爷身上惨迹明显了点,任谁看了都明白。
好在三少爷对脸手下留情。
这事倒没进宋初渺的院子。
新制的一批衣裳送来了,素夏忙着挑看收拾,没得空出去。
看这日子,很快要入冬了,姑娘体弱,衣裳也要比寻常更厚实些。
她收完衣裳回来,就见姑娘伏在桌案,手中摆弄着一个木雕的马儿。
马儿雕的精细,底下还做了横档,搁桌上一按,便摇摇摆摆起来,当真如马儿奔驰一般。
手边还有一堆这样那样的玩意。
都是沈青洵送来的。
宋初渺任那木雕马儿在那跑,又拿过一个糊了纸的竹编,上头绘了几只翩翩蝴蝶。
小时候她觉着蝴蝶好看,颇为喜欢,之后在山里时什么都见过,反倒淡了。
她看着蝴蝶和马儿心想,表哥送她这些,当她还是小孩子么?
虽这么想着,宋初渺眼中却浮现一丝丝笑。
表哥同她说,等她再好些起来,可以教她骑马。
宋初渺心里是想学的。
她虽有个会打战的爹,却一点也不会骑马。
妻子好不容易能得一个孩子,还是个宝贝闺女,宋安昱捧着都怕化了,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虽然吃穿用度都是最好,还早早请了先生教导,但他那些兵器是绝不许闺女碰的,骑小马之类的自然也不准。
更从未有过教女儿习武的念头。
又苦又累的东西,姑娘家学着做什么?
一动这些,难免磕到碰到,哪怕一点小伤都能心疼坏。
宋初渺从小懂事贴心,虽然见爹舞刀纵马时很羡慕,不是没想过。
但为了不让爹娘担心,也从不会提。
倒是在她被人拐走后,宋安昱方日日后悔自责,为何他曾经没教过女儿这些。
实则她那时年纪小,就算真的有从小习练,又如何比得过那些人的力气。
沈青洵像是随口的一句,可等她身子养好些,就教她学骑马的这话,令宋初渺不由生出了一点期待。
素夏见这几天姑娘心情好多了,也放了心。
好像什么难题,只要有三少爷在,都不成问题。
城郊偏僻的一处农家小院,啼莺晃了晃手中调制好的药粉,喂了笼中的兔子吃下。
笼里的这只兔子生得极漂亮,毛色顺滑光亮,性子也温顺粘人,是精心挑出来的。
啼莺喂了药粉后等了会,便见原本很精神的兔子,跟打了霜般蔫了下去,恹恹缩成一团。
她仔细查看了一遍,松口气,可以了。
没想到公子交给她办的第一件事,便是挑这么一只兔子。
这药粉是她配的,以前在潇香楼里照着学过,她自己又研配出了更好些的方子。
用后就像是病了一样,没几分精神,但不过两日就能自然恢复,对身体也毫无损害。
只是第一次用在兔子身上,她便重新调整了下剂量。
离开潇香楼后,她就再没见过公子了。她和小山的诸事,都是由钟哥安排的。
钟哥找了这样一处小院让她姐弟住下。不大,但是干净整洁。
之后又安排她见了些人,日日训练她各项技艺。
啼莺机灵,潇香楼里摸爬出的那点底子也不差,骨子里又是有韧性不怕苦的,什么都学得很快。
最初的忐忑不安随着这一段时日难得的安宁,也都逐渐散去了。
尽管在潇香楼里已有所见识,但这些日子以来的认知,更是时常令她惊诧。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跟随了一个了不得的主子。
钟哥多与她说了一句,公子最为护短。
只要不生叛心,替公子做事,日子能比寻常人都好,何况是那花柳巷子。
啼莺便想着,哪怕她以后生了什么变数,公子也会保弟弟一生无忧。
在公子救下她与小山时,就已是以命效忠的恩情。
她没想到的是,公子给予的看重与信任也是她从未有过的。
以前像他们这样的人,活着只是为了活着,死了便是死了。
兴许一个不小心,连最后点体面都不能有。
可是如今她有一方小院安稳,做的事似乎也有了不一样的价值。
能被公子看中是桩幸事,不能再满足了。
啼莺笑了笑,对镜在脸上一番妆扮,易出另一副面容,然后提着兔子出了房间。
推开院门时,小山闻声出来了。
“姐,要出门?”
“嗯。”啼莺回头,见弟弟单单薄薄站在房门口,长袖一拢缩着肩背,看起来更显瘦小。
她皱了皱眉叮嘱:“你多穿些,别着凉了。”
小山应了,看到她变换了样子,还有手里的兔子,迟疑了下问:“要去替恩公办事吗?”
啼莺点头:“很快就回来。晚上再买点肉,做你爱吃的?”
小山笑道:“好。”
等到院门阖上,小山笑容慢慢淡去。
他生来男生女相,容貌秀气。
此时微微垂头敛目,披散的长发遮了半颊,不辨神色。
第17章
素夏提着刚送过来的笼子,掀了罩布一瞧,里头竟是只兔子。
送过来的小厮说,提来的是个农家打扮的女人。
是照他们少爷意思特意送上府的。
素夏一下就想到二少爷上回说的,若那大兔子死了,他就再去抓只给姑娘。
她便把这新兔子当成是二少爷送的了。
可素夏瞧着这兔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像是个染病的,恐怕撑不过一天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