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腊月三十。
纪初苓起了早,心血来潮便在屋中收拾打点起她的一些衣物首饰来,秋露则在旁帮忙。因大哥的诊治有进展,她近来都心情极佳,这时手头不停,口中也不自觉地哼起曲子来。
“咦,这曲子,奴婢已经很久没听姑娘哼过了。”秋露听了一段后,觉着可熟悉了。
纪初苓一想,好像确实如此。这曲子她小时候似乎很爱挂在嘴边,后来大了,也就渐渐淡忘了。
方才一没留意就哼出来了。
这曲调子悠扬婉转,很轻易就能让人静下心来。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娘也爱听她哼,还夸说好听。
正想着,外出的陈嬷嬷回来了,秋露听见动静便急不可耐地跑了出去。
“陈嬷嬷,松子糖可买回来了?”秋露馋着嘴,低头往陈嬷嬷手里提的大小包裹里头找。
“买了买了!就见你馋了。”陈嬷嬷好笑的摇摇头,把小丫头讨的松子糖塞给她。
秋露欢快地接过,但她得了好吃的,好歹还没忘了姑娘。
“姑娘不爱松子糖,陈嬷嬷,凇香居的酒糯小米糕抢到了吗?”
“当然有。你就顾自吃去吧,我去拿给姑娘。”陈嬷嬷便将手中其他先搁了一旁,拿了一方精致的小包迈进屋中。
“谢嬷嬷了。”纪初苓见想吃的来了,忙起身接过。打开小包嗅了嗅,香得人口水都要出来了。
正好也有些饿了,她净了下手,拈起一个咬了口,却见陈嬷嬷在旁想着什么,神色不是太对。
“陈嬷嬷?怎么了,有什么事么?”纪初苓疑惑着。
陈嬷嬷便道:“姑娘,我刚刚在街上,就是去给秋露那丫头买松子糖的时候,你瞧我遇见谁了?”
“明婶。岭县的,就是那个丛明巷子里头开布坊的那个。姑娘有回也见过的。”
纪初苓想了想,没多大印象,示意陈嬷嬷接着说。
“因为碰上认得的,老奴就同她聊上了一会。她说是进京会亲来的。只是她无意中说到,听闻岭县县令近来得了病,好阵子了也没好。听她这么说起来好像还挺严重。”
纪初苓险些噎住了。
她焦急地捶了捶胸口,方道:“她是说,二姨父?”
二姨父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
陈嬷嬷赶紧倒了水来。
姑娘同她二姨一家感情甚好,所以陈嬷嬷听了这消息才忧心呢。
“许是怕姑娘担心,所以没让给姑娘消息吧。”
二姨父身子挺健朗的啊,也不知突然得的什么病,挺严重是怎么个严重法?纪初苓越想越着急了,恨不得马上就如那雁鹊一样直接飞去岭县。
然而这并不可能。
别说这几日她休想出门,便是过上几天,娘亲也不一定会松口让她去。
上一回便是因为去了趟岭县回来,才遭了歹贼。虽然后来证明是别人蓄意的,但娘亲态度坚决,一向难以更改。
娘本来就不喜欢二姨父一家,眼下再要从她那讨许可,并无多大希望。
陈嬷嬷也知这急不来的,忙劝慰了姑娘几句。她本怕姑娘担心是不想说的,但若瞒了,姑娘之后若知道怕得更急。
纪初苓禁不住叹了口气,眉梢沾了愁色,笑靥也荡然无踪。
一整日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那么踏实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休了假的纪承海。晚间用完家宴回去时,纪初苓便觉着父亲似有心事。
这些日子父亲人前如常,人后却总不自觉地皱着眉头。
回去的时候,纪初苓小追两步挽上了父亲,便直言问他是在愁什么。
还能愁什么呢,愁他的差事。
之前忙得连轴转还不觉得,这一休下来,就觉得心里头没个着落。
他虽是闲职,可这段时日以来朝局瞬息万变的,连他也紧绷了神经。
从前感觉没那么深刻,可自听了妻子的话后,他便觉得自己是不够有出息,那为了一双儿女,是不是也得试着争争气?
但朝中都是各党各派你争我夺的在较量,可他又不擅于这些,怕贸然学着站队或与事,最后没见着好,反而陷进去了。
近来见过太多的大臣被打落了,他只是运气好,官职没升没降还保得个平平安安。可他也知道很多时候富贵名利都是要赌要博的。
女儿突然问起,纪承海总不可能对着小姑娘真将这些说出来,便转了话题问她。
“阿苓眉头不也皱了一天,这是怎么了?是你祖父送的东西不满意,还是爹送你的不喜欢?”
纪初苓抿唇一想,便同他说了:“听说二姨父病了,女儿担心想去岭县。可是娘定不会同意。爹你能否帮我说说?”
纪承海听了,顿觉难办。这件事他还真的说不动宁氏。
而且女儿之前出事,他也怕了,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才是最放心的。
不过小丫头执拗,也是个顾感情的,他总不好学宁氏也直接反对。
纪承海怕妻女再为此事起争执,只好宽慰女儿道:“阿苓放心吧,你二姨父定有大夫诊看着,也有人照顾。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帮不上什么。”
“爹……”纪初苓听懂他意思了。
“好了,等过上几月得闲了,爹休假陪你去岭县玩一趟。”纪承海拍拍女儿手背。
纪初苓便不多言了。而且青竹院也就在前头了。
因顾着纪郴,二房每年都是聚在青竹院里守岁的。
柳素早已着人将青竹院清整,怕青竹院下人少忙不过来,锦兰锦梅带了人也在这帮忙收拾了好些天。
此时的青竹院已一改往日素淡的模样,喜庆又热闹。
一整排的高挑灯火从外延伸到里头,映得如同白昼一样温暖明亮。青竹院的位置清静,但等到月上高梢时候,也隐约能听见从外头传来的烟火声音。
纪承海搂着妻子坐在廊下,瞧着院中的一双儿女。女儿侧着脑袋在同儿子说话,还替他捶了捶腿,问他感觉如何。儿子则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因为儿子腿疾有所进展,妻子近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和,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初遇见她时的模样。他扯了扯披风遮她,她便偎在他怀中,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时辰很晚了。
纪初苓捡了零嘴扔口中嚼,远远望了眼廊下的爹娘,又看向院子中在玩着小烟火的小丫头们。
这些爹娘是不会碰的,大哥也是。以前的她也喜欢玩,不过指的是那个真正还小的她。
所以今日都让小丫头们玩去了,过个年都能开心,也能热闹一些。
里头就属秋露玩得最高兴了,锦兰则躲在锦梅后头看着。
纪郴瞧着那一簇簇的明亮,问道:“阿苓不跟我说说心事么?”
见被看出来了,纪初苓也就说了二姨父的事情。
纪郴黑白清明的双眸落在妹妹小脑袋上:“既然这么担心就去看看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不好?”
纪初苓眼睛顿时一亮:“当真?大哥你能帮我?”
见纪郴点头,她兴奋地拥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纪郴被勒得慌,笑着拍了记她小臀。
大的事上他已没本事替她撑腰了。若这点小事也不行,那他还做什么大哥。
得了纪郴的保证,纪初苓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到了最后散去时,她却没回琳琅院,而是转去了毓兰阁。
果然在那里找见了祖父。
祖父见到她时有些意外,总算肯在一片黑漆漆中点上了烛灯。
然后他又盯着祖母的画像,给她讲祖母的那些事情。有些纪初苓听过,有些却不曾。却令她惊讶的是,以前每当这种时候,祖父只会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而她只是默默地听。
可祖父今晚却更像在说着一段故事,间或还关心询问着她近来之事。
纪初苓便支着下巴,摇头晃脑地同祖父聊。
半点不觉隔阂,气氛尤为融洽。
最后纪初苓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第二日晨起时,还是陈嬷嬷说昨夜是祖父将熟睡的她给抱回来的。
等到出了年后,初七那日开印,各朝臣休完年也开始回去办事。
就在纪初苓渐渐有点按捺不住时,关于纪郴答应她的事,终于有了动静。
宁氏那边点了头,同意她去岭县待些日子。
因为之前那事,祖父这回让盛勇带人护送,派了好些护卫。
这日,一行人天未亮就动身,等到了暮色.降临之时,纪初苓的马车也驶入了岭县城门。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个地图继续撩
46.花灯会
一方小案前, 摇摇曳曳的烛火映出小男孩紧蹙的眉头。
他手小, 握着大毛笔就比较吃力,但神色却很认真。
当他练完今日最后一个字时,照顾他的奶娘突然过来了,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小男孩听见,圆目顿时一睁, 惊喜地把笔一丢,跳下椅子就冲了出去。
纪初苓才刚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宅子没一会, 便见一个小家伙屁颠颠地冲了出来, 一下撞了她满怀。
“苓苓姐!”小家伙喊着, 肉乎乎的两条小胳膊就抱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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