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今儿也懒得寒暄,等人到齐了就开打,也不堵着受刑人的嘴,任由两人惨叫冲天,妃嫔看着地上的血都捂起鼻子来,似是不忍看又似反胃。
谢柔伴着惨叫声说开了,一字一句的道:“本宫病了有些日子,对后宫疏于管理,这是本宫的失误,今日有劳诸位妹妹跑一趟,就是要聊聊此事。各位应清楚,家有家规,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规矩这种东西,是白纸黑字上写的,是老祖宗们定下来的,并非需要什么人盯着,而是要入眼入心,若宫里每个人一举一动都需要人盯着,后宫和牢狱又有何区别?”
“你们眼前这两个奴才,以下犯上,将手伸进了坤元宫的私库,说轻了叫品德有亏,说重了便是无视宫规。本宫本不愿大动干戈,但想着诸位妹妹宫里保不齐也有蛀虫隐藏在暗处,不如趁着今日说清楚了,该办就办,该管就管,也好过日后出了差错亡羊补牢。”
谢柔环视众人,道:“诸位妹妹意下如何?”
妃嫔们被血腥气冲得头昏脑涨,心说阵势都摆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赶快离座跪下,齐声道:“娘娘英明,嫔妾谨遵旨意。”
谢柔满意的点了点头:“妹妹们请起。”
众人起身坐回原处,皆如坐针毡,只一心盼着刑罚赶快结束,两个奴才被打了六十板子,已经疼晕过去了,有胆小的妃嫔第一回亲眼目睹受刑,掩着嘴直作呕,眼睛忍不住悄悄望向皇后,却见清雅无比的女子没有半分不适,在一地血色里自带强大的柔光。
她们这才有了深刻的认识:素日常见的温柔不过是表象罢了。
待刑罚全部结束,场中鸦雀无声。谢柔最后提醒了一句,才允许她们退下。苏葳如和广芸是第一个到的,却是最迟离开的,谢柔留下了苏葳如。
当着众人的面,谢柔只道新得了一件好物,猜她会喜欢,特意请她看看,然而等人走光了,她的笑便隐去了。
苏葳如面上保持着镇定,对谢柔福了福道:“不知娘娘因何故留下嫔妾?”
谢柔一笑,伸手将自己头上的碧玉簪摘下来,插到她的发上,苏葳如唇边笑容一凉。
“你看看你,出来得这么着急,三对头饰竟忘了一个。”
苏葳如心脏咚的一颤,解释道:“嫔妾担心娘娘有事,因此出来得急了。”
谢柔笑了笑,眸中却无端生出些寒意:“这话也对,不过苏昭仪你今天确实太心急了。”
苏葳如摇头道:“嫔妾不懂娘娘的意思。”
谢柔道:“你不是因为担心本宫而来的,而是想看看商婕妤有没有把你说出去,你心急了,对不对?”
苏葳如作愕然状:“娘娘你在说什么?”不只是她惊疑,云姑和雀儿也一脸茫然。
谢柔声音轻缓,却不容置疑:“商婕妤对本宫说了一番话,看似无懈可击,实则不合常理,小路子想要离开坤元宫没错,但此前他和商婕妤完全不认识,商婕妤也说了,两人是在御花园碰见的,既然如此,小路子为何紧盯着她不放,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她,还将本宫私库的事告诉她?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宫用他这个饵来钓鱼呢。”
苏葳如怔住,碧玉簪的寒气紧贴着头皮,让她发麻。
谢柔的话还没完,继续道:“此为其一,其二,小路子指认心荷速度奇快,纵然是想尽快脱罪,但他难道不知得罪本宫和商婕妤是自断后路么,本宫这里且不说,商婕妤为了进宫在她爹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心心念念要出人头地,可见其心坚韧,小路子指认了她身边的人,就是毁了她,他难道不怕商婕妤找人报复他宫外的家人么?”
“回答这两个问题也很简单,苏昭仪想听听么?”谢柔径直道。
苏葳如唇无血色,硬撑着看向她道:“什么?”
谢柔道:“有人收买了小路子,替他解决了后顾之忧,并想借他的手和本宫的手除掉商婕妤,一劳永逸。”
“这个人一定很关心她的下场,所以大有可能忍不住先迈进坤元宫。”
屋子里霎时万籁俱寂,雀儿惊愕的掩唇。
苏葳如脸色不好,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破绽,道:“娘娘机敏,可光靠猜测是不能算数的,方才第一个踏进来的除了嫔妾还有纯婕妤呢。”
谢柔一抬眉道:“苏昭仪可千万莫提纯婕妤,从你的发饰上就可知是你第一个出门的,拉上纯婕妤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你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衣衫发饰都很整齐么。”
苏葳如咬着后槽牙不说话,谢柔则目光灼灼,接着道:“因为满宫嫔妃都是来看戏的,而你,不是。”
苏葳如胸口起伏了一阵,似乎在想对策:“嫔妾……娘娘可能不知道,嫔妾和商婕妤很熟悉,当然关心她,而且若是嫔妾想要除掉她,直接将盗用私库的方法告诉她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谢柔闻言笑了,苏葳如一颗心直往下坠。
“所以你真的很聪明,舍近求远才能洗脱嫌疑,商婕妤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在害她。”
“将首饰送出宫去换钱这个主意是你出的对不对,商婕妤觉得你是在帮她,不忍心让你被怀疑,因此她告诉本宫……”
“她和你不熟。”
苏葳如浑身冰冷,如堕寒窖。
她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所有引以为傲的计谋都像是过家家,被人一眼看穿,并着脸面一同扔在地下。
更可怕的是,皇后手里没有任何人证物证,所有的证据都来自她们说的话。
这个女子是怎么坐上后位的,她今日才真正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谢依依:没人在我的BGM里打败我
萧直男:啪啪啪(鼓掌声)
谢依依:呵,一根藤上四个瓜
萧直男:吃瓜(超开心)
第12章 记忆深处
苏葳如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坤元宫,皇后不知何原由放过了商婕妤,也放过了她,她一路走一路想,怎么都想不明白。
走出宫门,抬眼见广芸在等她,她微怔了一下。
广芸在寒风里等了她许久,脸颊冻得冰凉,看她出来迎上前,瞧了她片刻,问道:“皇后娘娘……找你有什么事吗?”
苏葳如心里不舒坦,听她提到皇后更是难受得紧,实在装不出平日的亲近之意,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道:“无事,娘娘方才不是说了,要给我看样东西。”
广芸点了点头没多问,更深夜浓,她甚至没有看见苏葳如手里绞烂的帕子。灯烛映着人影,飘散在宫墙之中。
坤元宫寝殿,云姑和雀儿差人收拾干净院子,伺候谢柔卸下满头簪钗,乌发铺满肩头,云姑照例为她梳发,篦子拿在手里却有些出神。
谢柔问她所为何事,云姑轻声道:“娘娘,奴婢不明白,您为何放过罪魁祸首。”
谢柔道:“若按你的意思呢?”
云姑并不避讳,直言道:“这两人心机深沉,下手狠绝,尤其是苏昭仪,心肠恁的狠毒,依奴婢看,这种人应该趁早除掉以绝后患。”
谢柔点头道:“你说得对,只是你忘了她们为什么能进宫了。”
云姑一怔。
谢柔拢了拢头发,道:“苏葳如的父亲乃是怀化将军,镇守西南,屡立奇功,右丞叛乱时,西南也在动荡期,若非苏大人在一线督战咬牙抗下,朝中形势更为严峻。还有商颖商婕妤的父亲,别看他在商婕妤口中冷漠顽固,不通人情,可在朝中他是户部尚书,掌管土地贡赋,身居要职。还有广芸其父就更不必说了……”
她一连说了十二位妃嫔的家世,几乎倒背如流,云姑越听越是静默,记得这些是为什么,她们都清楚。
“娘娘是为了皇上才忍耐的。”
谢柔望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叹息,说了这么些话,她眉头微蹙,原本没什么,但云姑言简意赅的把核心意思提出来,她听完忽然莫名有点委屈。可不是,她都是为了那个人,这八年来兢兢业业为他筹谋,如果最初是为了自己和哥哥的利益,想交换筹码,那么后来就是真的习惯了站在他身边、为他着想了。
他也习惯了吧,他在前朝打拼,有个女子在后宫替他稳固人心,隐忍而温顺的配合他的步伐,他们很默契的配合了八年,无论做什么都成了惯性,对于她的忍耐和退让,放在他眼里,或许和“尽忠职守”没什么不同?
是该离开了,只有离开,他们才有机会重新审视这段关系。谢柔望着窗外的月亮躲进云层,这般想着。
*
翌日,谢柔让小厨房做了糕点和汤食,带着雀儿去了正清宫,顺道把昨晚的事情和萧承启说了,萧承启早被朝臣烦得不行,后宫的事正好拿来调剂,再加上雀儿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直把萧承启逗乐了。
但笑归笑,朝中大臣教女无方的印象却搁在了心里,他琢磨着怎么提醒一下这些老臣收敛一些。
谢柔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后宫是后宫,前朝是前朝,皇上不必过于忧虑,那些朝臣都很精明,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能猜出个大概,不用皇上提点,自会约束自己和家人,若他们连这点眼色都没有,也坐不到现在的位置。皇上是惯会辨人的,手下自然也无一人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