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他是左未曦的表兄,恐怕直接提着刀子把这对狗男女砍死的心都有。
左未曦亡故之后,周夙的母亲也一病不起,勇义侯府的掌家权落到了柳飘絮手中。
离开侯府,没有人会把她这个勇义侯的小妾当回事。
可在侯府范围内,她就是侯府真正的女主人。
像柳飘絮这样的女人一旦掌了权,用不了多久会忘了根本。
管家两年多,她在心里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侯夫人。
虽说已经听下人们回禀,今日的访客乃是侯爷的师兄,她却根本没有把袁谟当回事。
两相一照面,见袁谟衣着朴素貌不惊人,原本的轻视又添了几分。
袁谟被气笑了,也不搭理柳飘絮,只对一旁伺候茶水的下人道:“我今日前来拜会的是周师弟,贵府这是什么意思?”
那下人为难道:“公子,这位是我们府里的柳姨娘……”
袁谟道:“原来是个姨娘,本公子还以为她是你们府里的祖奶奶呢!”
柳飘絮瞬间炸毛:“这位袁公子说话还请客气一点,知道的你是来我们府里做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来挑事儿的!”
袁谟嗤笑道:“客人登门拜访,你们就安排在这样的地点招待,还让个什么都不是的姨娘出来抛头露面,这便是勇义侯府的待客之道?
待我见到周师弟,必定和他好生讲究一番!”
“你……”柳飘絮气得心口疼,恨声道:“我们侯爷不在府中,公子请自便。”
袁谟道:“本公子今日非见到周师弟不可,该怎么把消息传到他手中你们看着办。
若是迟了一日,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柳飘絮见来硬的不行,只能软下身段道:“袁公子,方才的确是妾身礼数不周,可我们侯爷的确是不在……”
袁谟道:“方才的话我不想再重复,柳姨娘若是想念花妈妈,本公子倒是可以帮你一回。”
柳飘絮大惊失色。
花妈妈是襄阳会春阁的老鸨,这人无端提起那老女人,就代表他知晓自己的底细。
可自己的出身只有侯爷、侯夫人和老夫人知晓,这大脑袋的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侯夫人和老夫人不可能与外男互通消息,那便只有侯爷。
她的心口越发疼了。
侯爷果然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否则怎么可能连这种事情都拿出去和外人说?!
袁谟嘴角微勾:“想清楚了么?”
柳飘絮忍着气道:“公子想要见侯爷,那就随妾身来吧。”
袁谟不再多问,站起身随着柳飘絮走出了厢房。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两人停在了一座僻静的小院外。
柳飘絮指着那院门道:“袁公子,侯爷就在这小院里。没有他的吩咐,我们是不敢进去打扰的,您请自便。”
这是柳飘絮今日第二次对袁谟说自便,但这一次的态度明显和上一次大不相同。
袁谟也懒得同她计较,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去找周师弟说话。”
柳飘絮带着丫鬟婆子退下了。
袁谟轻轻推开院门。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让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循着酒气,不过十几步就走到了正房门口。
正房的门虚掩着,袁谟伸手一推,浓郁的酒气夹杂着一股腐臭的味道让他险些作呕。
他用宽大的袖子掩住口鼻,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走了进去。
正房本是一明两暗三间房,此时的明间却是昏暗的。
临窗的小榻上,一名身材修长却骨瘦如柴的男子侧躺在那里。
若非他不时发出几声咳嗽,袁谟几乎以为那里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周师弟?阿夙?”袁谟试探着唤了两声。
“是谁……”小榻上的男子略翻了翻身朝门口看了过来。
周夙被他那瘦得脱相的容貌惊呆了,以至于连那腐臭的味道都被抛到了脑后。
他放下衣袖,快步走到了小榻旁:“阿夙,你怎的变成这个样子了?”
周夙定睛一看,惨笑道:“是袁师兄啊,这几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修成仙人了。”
袁谟哪里有心情和他开玩笑:“阿夙,你究竟是怎么了?”
周夙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六年前咱们前后脚离开山庄,你自去云游,我和重熙回了京城。
回京后我承爵、成亲,简直到达了人生的巅峰。
谁知……”
大约是不好意思提起内宅中的那些腌臜破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迅速转移到了别处。
袁谟哪里有那闲工夫和他磨磨唧唧:“弟妹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就说自己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周夙叹了口气:“你知道了也好,省得我羞于提起……内子两年多前病逝,随后我背上竟生了一个疖痈。
一开始只得蚕豆大小,稍有疼痛而已。
后来却越长越大,太医名医请了不知多少,却怎么也无法治愈。
袁师兄,如今我的整个背都快烂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第十章 逆得了天改不了命(上)
短时间内两次被人问同样的问题,袁谟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面对慕悦儿,他能毫不犹豫地说出是因果,非报应的话。
可面对周夙,那样的话他真是说不出口。
放任小妾把妻子挤兑至死的男人,报应只是在背上长一个疖痈,老天爷也未免太过仁慈了好么?
当然,他今日是来求人办事的,再不想说好话也得说几句。
袁谟叹了口气:“周师弟莫要如此悲观,京城里医术高明的郎中多得很,况且你年轻力壮又是自幼习武,定然能够痊愈的。”
周夙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京里的太医名医全都看过,我早已经不抱希望了……”
袁谟有些不忍地劝道:“周师弟,为兄虽然不通医术,但你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不宜饮酒。”
周夙:“太医说我若是滴酒不沾还能活一年,沾了酒最多还有半年。
然,醉酒能让我觉不出疼痛,如果袁师兄是我,你又会如何选择?”
袁谟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周夙的确是对不住这一世的左未曦,可他从未做过对不起师兄弟的事。
十年的同窗之谊,如亲兄弟一般的感情,不是说忘却就能忘却的。
周夙大约是病得太久,许多事情早已经看开了。
他惨淡一笑:“袁师兄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今次突然如今,总不会是为了来看望我吧?”
袁谟有些赧然。
这一世他只想修道,哪里想管那些俗事。
况且在他看来,重熙继承皇位,周夙继承爵位,两个人的前程都十分明朗,荣华富贵都是妥妥的,需要他操哪门子的心?
他轻咳了一声才道:“我是听说了重熙失踪的消息,所以才来京城的。”
周夙道:“你一定在埋怨我,兄弟失踪了却不用心去寻找……”
袁谟忙道:“你莫要多心,重熙是大宋皇长孙,他失踪对于大宋而言是天大的事。
圣上和太子殿下都寻不到踪迹,更何况是你。”
周夙苦笑道:“袁师兄有所不知,内子乃是元后的远房侄孙女。
因为父母双亡,重熙对她这个远房表妹很是照顾。
后来因为……因为一些原因,内子受了些委屈,重熙虽然不好干涉我的家事,却再也没有搭理过我。
为官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皇长孙的心思时刻都有人琢磨。
他不搭理我,朝臣们哪里还肯给我行方便。
所以我回京这几年,日子过得是一年不如一年。
最初时还在京营中混了个差事,后来连京营都混不下去,只剩下了一个勇义侯的名头。
重熙失踪后,我也曾派人四处打探他的消息。
可我手中能动用的只有侯府的几十名护院,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后来我就得了这个病,如今我已经是等死的人,还能帮得了谁。”
袁谟只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周夙这里是没有希望了。
重熙、周夙,甚至还有悦儿、左未曦……
这一世他们没有好结果是他早就听说或者料定的。
然而,听说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
让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因为病痛或者别人的暗害离开人世,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可他还能去找谁帮忙呢?
袁谟陷入了沉思。
如果是重生前,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他都可以去找老主子。
只要老主子同意,重熙一定能够安然无恙,周夙也能恢复健康。
可如今……
即便他寻到老主子,老主子也绝不会帮他的忙。
因为这一世根本没有司徒箜,重熙他们的生死老主子又如何会在意。
“袁师兄?”周夙见他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唤了一声。
袁谟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既如此,阿夙你好生将养身体,为兄先告辞了。”
“等一下。”周夙拉住了他的衣袖:“方才我听你话里的意思,像是知晓重熙的下落?”
袁谟一直都知道,周夙在师兄弟中算是很聪明的,因此并没有觉得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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