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谟彻底绝望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只要小家伙还活着,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找寻她。
可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就在他陷入绝望之时,似乎听到了小小的呼喊声。
“大脑袋……”
袁谟如同被针扎了一样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悦儿是你么,你在哪里……”
他心里清楚,方才这声呼喊有很大的可能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可只要有一分希望,他就会付出万分的努力。
“我在这里……”细若游丝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袁谟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四处摸索:“悦儿,你究竟在哪儿?”
“床……”
袁谟朝那张精美的拔步床扑了过去。
三两下将床上的被褥掀开,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机括。
咔嚓一声,机括被他打开,其中的一块床板翘了起来,露出了一张毫无血色的小圆脸。
袁谟将床板掀开,凑到慕悦儿身边。
“大脑袋……你怎么来了……”慕悦儿的力气几乎已经用光了,声音就像是蚊子哼一样。
袁谟心焦不已。
他们两人分开不过一日,就算小家伙不吃不喝躲在床下,也不至于虚弱成这个样子。
除非她病了,或者是……受伤了。
为了避免二次受伤,他不敢轻易挪动慕悦儿,只轻轻握着她的小手:“悦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慕悦儿呼吸有些急促:“大脑袋,彩雀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发出声音……
可我听见你……听见你在唤我……我就忍不住了……
这世上……除了爹娘和彩雀她们……我只相信你一个……”
袁谟泪如泉涌,哽咽道:“小家伙,我问你哪里不舒服,你说这些做甚?”
慕悦儿扯了扯嘴角,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大脑袋……我家里人……全都没有了……是么……”
袁谟心如刀绞。
慕悦儿是自小娇养的贵女,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其实比谁都怕吃苦,怕痛。
就连学做针线不小心戳到手指,她都能在他面前哭半天。
可她今日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敢和坚强。
他吸了吸鼻子,道:“悦儿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的。”
“我知道……”慕悦儿的眼神有些迷离,像是要睡过去一般。
袁谟硬着心肠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颊:“不要睡,快告诉我你哪儿受伤了。”
“后背……我的后背好痛……”
袁谟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
探头朝她后背一看,后心处赫然插着一把极其小巧的匕首。
凉意从脚后跟缓缓升起。
小家伙能逃过一劫,说明那些水匪并没有发现她。
那么谁能告诉他,这把匕首是怎么插到小家伙后心的?
来不及多想,他将慕悦儿轻轻往怀里拢了拢:“悦儿别害怕,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慕悦儿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头一歪靠在了袁谟颈窝处。
苏州城中的医馆早已经人去楼空,袁谟只能把慕悦儿带到了武将军处,请了一名军医来替她疗伤。
那军医年过六旬,在武将军帐下效力已经十多年,治疗外伤的经验十分丰富。
看过慕悦儿的伤情后,他捋着长须轻轻摇了摇头:“小郡主被匕首伤到了心脉,老朽虽然能把匕首取出,也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但……”
袁谟气急,一把揪住老军医的衣领:“小郡主是广元长公主唯一的血脉,若是她丢了性命,谁都别想活!”
一直候在屋外的五将军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长公主府遭人血洗,他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可若是能救下小郡主的性命,他的家人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那老军医如何不晓轻重,忙道:“公子莫要着急,老朽擅长治疗外伤,却不擅调养。
您可遍访名医,小郡主或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第七章 是因果,非报应
所谓调养,除了医术高明的郎中,上佳的补药必不可少。
长公主府已经被水匪洗劫一空,别说药材,连粮食都不剩半粒。
幸好武将军征战沙场多年家底颇丰,袁谟和慕悦儿被安排住进了扬州的将军府。
把补药当饭吃了半个月后,慕悦儿总算是稍微有了点精神。
趁着天气晴好,袁谟让人在廊下支了一个躺椅。
将慕悦儿安置在躺椅上,袁谟偷偷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珠。
他虽然没能等到洞房花烛,但小家伙脸皮厚,平日里没少逼着自己背她抱她。
她个头儿虽不算高,但身材一直都是圆滚滚的颇有些分量,背她抱她其实并不轻松。
而如今,她那粉嘟嘟的小圆脸已经不足他巴掌大,病恹恹没有半分血色。
整个人也轻飘飘没有多少分量,衣裙空荡荡的像是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兴许是后背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接触到躺椅的一瞬间,慕悦儿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袁谟忙道:“是不是压到伤口了?”
慕悦儿轻轻摇了摇头:“大脑袋,你陪我说说话吧。”
袁谟替她盖上薄毯,又去搬了一个锦凳坐在她身边。
“大脑袋,我爹娘……”话未说完,两只大得惊人的圆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袁谟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温声道:“我已经把长公主和慕驸马的灵柩安放在寺庙中。
等我把你送回京城禀明圣上,他定会派人前来扶灵。”
慕悦儿攒了攒眼泪,又道:“那彩雀她们呢?”
见她故作坚强,袁谟的心如刀绞一般。
他强忍着悲痛道:“你放心,所有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嗯。”慕悦儿应了一声,仰起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良久后她才再次开口:“大脑袋,你相信因果报应么?”
袁谟越发难过,小家伙那般单纯可爱活泼开朗的性子,如今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见他迟迟不答话,慕悦儿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你不要难过,我没有胡思乱想。”
袁谟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凡事皆有因有果,但只有做了恶事的人才会遭报应。
咱们都是好人,将来定会有福报。”
慕悦儿脸上露出清淡的笑容:“大脑袋,你问了我好几次我后背是怎么受伤的。”
袁谟道:“是谁伤了你,我定不轻饶。”
慕悦儿道:“正如你方才说的,世间的事情都是有因有果,伤了我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袁谟大惊。
关于小家伙受伤的缘由他想过无数种,唯独没有想到她是自伤。
慕悦儿苦笑道:“爹娘三十多岁时才有了我,自小便娇惯得很。
我床上的那个暗格,就是儿时同爹娘赌气,为了方便装失踪才请人弄的,只有我屋里的丫鬟们知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任性?”
袁谟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人都会有自己的脾气,似你这样出身的独生女大多都十分骄纵,你这样已经很好了。”
慕悦儿睨了他一眼:“大脑袋,你一定是上苍不想让我死得太难看,所以派来拯救我的。
你不仅救了我两次,说的话也让我舒服。
我方才的话不是乱说的,我十岁那一年突然对学武感兴趣,想要让娘替我请一位教习。
可娘说我是郡主,将来会有无数的人保护,学武会显得人粗鲁,不符合我的身份。
那时的我比现在还任性,心道娘不让我学,我难道不会偷偷学么?
于是我趁着溜出去玩的机会,去书坊中淘了一本刀谱,又去铁匠铺子买了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
如果是重生之前听到这样的事情,袁谟肯定会大笑出声。
书坊里淘的刀谱都能学会武功,那大宋岂不每个人都是高手了?
娇养的小贵女玩匕首,不把自己扎了才怪!
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如何笑得出来。
慕悦儿接着道:“没过几日,娘就听说了我买匕首的事。
她让管事妈妈来我房间里搜,我就把匕首和那刀谱一并扔进了床的暗格中。
咱俩相处了这些日子,我的性情你大概也是清楚的了。
这件事过后,我很快就喜欢上了别的东西,再没有想起过那匕首。
那一日水匪攻入老宅,慌乱中彩雀把我推进了暗格中。
没曾想我却被当年自己胡乱扔在那里的匕首给扎了,你说这不是因果报应是什么?”
袁谟轻叹了口气:“不要想那么多了,等你伤势好转,我送你去京城。”
其实慕悦儿很清楚,她的身体这辈子是不可能恢复了。
十几年来娘一直都在努力,想要把她培养成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
可她能躲则躲能逃则逃,躲不掉逃不掉的时候就混日子,从来不愿意好好学。
如今爹娘都走了,她却成了一个想跑都跑不了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大脑袋,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对袁谟而言,她的这个要求并不陌生。
重生之前的那几年,他不知给她讲过多少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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