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
天子坐于高位,左手边靠下是太后,右手边则是后宫唯一的贵妃琪贵妃。
周承毅的母妃因涉嫌谋害王钰秀之子,虽未在明面上惩处,但被暗中禁锢在冷宫早已不复当年风光。
如今乾东五所的当家人是周承毅的于侧妃,也是如今唯一皇孙的母妃。
她坐在太后下首,身旁是调皮的小世子。因着夫君不在,娘家失势,婆婆被打入冷宫。她神色忐忑,看谁都带着一股警惕意味,其中明显针对周时生与南烟。
夜宴上,天子与群臣同欢,言笑晏晏。
南烟随着众人一同饮酒庆祝新年,忽然察觉一抹灼热的视线。她挑眉看去,却是柳嫣。柳嫣坐在父亲身后一桌,见着南烟似乎很是惊喜,善意的笑了笑。
南烟也朝她轻笑,对于柳嫣她是很有好感的。
这次是南烟嫁给周时生后第一次参加宫宴,成婚时她头上盖着红盖头,没人看清她的脸,可此时不同。
除去柳嫣,南烟依次察觉来自文官一侧的视线,想是旧日同窗马树乔等人。但她只当未曾察觉,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如今皇室只周时生与周承毅两名皇子,南烟即便再低调也是躲不过众人的打量。
其实不止在打量南烟,这些人也在打量周时生,毕竟前不久周时生才将太后替她择选的女子拒于门外。
众多朝官中,只俞相一家最为守礼,连傲慢的俞宛清这夜都不曾有丝毫视线落在周时生与南烟身上。
南烟精神紧绷的坐在周时生身边,等着宴席顺利结束。
只还是那句话,天不遂人愿!小世子的位置同南烟挨的近,他三岁,调皮的不行,时不时的想要爬到南烟的怀中。
南烟正襟危坐,心里一直祈祷小世子不要挨着她了。
众人见此,皆有意无意的打趣南烟,太后更是笑成了一朵花,道:“小世子如此,想必南烟再不久便会有好消息传来了,哀家可等着呢?”
于侧妃闻言,警惕的看着南烟的肚皮。她心思在南烟身上,一时不查,小世子挣脱她的束缚跑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南烟怀中,看着很是自来熟,也不知于侧妃是怎么养的孩子!性情看着似乎还不错。
那一瞬,南烟明明白白的看见于侧妃脸被吓成了青白色,显然将南烟看作了会毒害她儿子的恶魔。
她有心将儿子抢回来,但高位上传来太后及其余嫔妃的打趣声,她身子僵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南烟体贴的抱着小世子将他还回到他母妃手中,善意的对于侧妃笑了笑。
于侧妃看也没看南烟,一把抱住儿子,有心检查小世子身上可有不妥,但宫宴众人看着她也做不出来,于是心里忐忑的不行。
这女人夫君不在,儿子又经历九死一生,整个人都紧张的有些变态,还容易多想,想着想着竟是在宫宴上默默的哭了。
小世子不懂事,还是一味的想黏着南烟,腼腆又热情的对着南烟笑。
南烟心里苦,一面应付着太后抱孙心切的催促,一面忍受着高坐上天子的嫌恶。她悄悄扯了扯周时生的袖口,问道:“你说他怎么老是朝我这爬啊?难道我真的招小孩子喜欢?”
周时生打量了南烟一眼,道:“不是,我看他估计是想要你腰间的白玉葫芦挂件。”
南烟垂头,看着腰间的挂件想着要不送给小世子好了,但手方一放上去,她立马收了回来。
不行!不行!还是别乱送什么东西了,在宫中,这最是忌讳了。
小世子眼巴巴的盯着南烟,见她不为所动,吸了吸鼻子。
只是这显然不是什么大事,他若是想,于侧妃自是会命人寻个一模一样的给他玩。只是那时,没准他对这葫芦挂件就没兴趣了。
小孩子嘛,本来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南烟不想多生事端,加之宴会上众人的打量实在太过热络,于是告之周时生一声提前离席。
她不知道的是她将走,冯希臣也称醉离席。
这一幕,有心人自是看在眼里。因着南烟身后有李常洛,周时生不怕出什么事,因此只多看了一眼冯希臣离去时的神色想判别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俞宗衍见冯希臣提前离席,似乎叹了口气。
柳嫣见着,忙凑到母亲耳边说了什么,随后在丫鬟的陪伴下离席。
天子位置好,将众人神色一一收入眼中,他不动神色的举杯喝了一口,因着南方战事暂无捷报传回,这个年关他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一时即便是宫宴脸上也无甚喜色。只在偶然看见小世子时脸色才有所缓和,多了一抹可以称之为慈爱的神色。。
☆、第一百零二章
宫人提前一月便得到命令开始为今日的宴会准备, 他们暂无法离宫与家人团聚, 因此准备宫宴十分用心, 似乎也全当这次是给自己过年作准备。
一时, 夜色弥漫皇城, 走廊屋檐下彩灯高挂, 四处皆是流光溢彩的景色。
身后的宴席十分热闹,只一旦离席, 出了宫殿一路前行四周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冬夜小雪、凛冽的空气让南烟一颗心缓缓静了下来。
年长的宫女墨玉上前将一袭白色狐裘妥帖的披在南烟身上, 南烟伸手拢了拢, 顺势抓了一把狐裘柔软的皮毛, 问道:“这个给殿下准备了吗?”
他们赴宴时未落雪,皆只着了冬衣,待会若周时生离席雪仍未停,即便可以乘舆轿也需得先步行走一段路, 来到指定的地点方可乘坐。
周时生虽年轻力壮,南烟还是担心他被冻着。
这人幼时因体弱拘束的厉害, 待年长后身体好转便开始放肆起来, 在生活行事上一点也不拘小节,时常秋夜着单衣在殿外闲逛, 或是冬日大雪出行却只身着简衣。
墨玉闻言笑了笑, 道:“这些娘娘早便吩咐过奴婢, 奴婢怎会忘记,只是殿下穿不穿狐裘可不是奴婢能做主的,届时还望娘娘莫要责怪。”
南烟闻言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 她想起了十岁时的周时生,那时他身子虚的厉害,冬日出门身上裹的极厚,一张雪白的小脸几乎全藏在了毛茸茸的狐裘中。
因着再有三日便是除夕,南烟一时想的便多了些。
她想到了很多旧人,想到五年前她在南府西苑的日子。那时母亲已不在,南烟没有其它的亲人,过年不用走亲戚,那几日其实不怎么热闹。
今年不同,周时生在、刘伯、癞子、景儿还有席秀也在。
天子对南烟颇有微词、太后关注南烟的肚皮大于她这个人,但总的说来这些人是周时生的家人,同南烟也算是有了关系,沾亲带故说的便是如此。
想到这,南烟突然对三日后除夕夜的家宴不知忐忑。
她甚至笑了笑,侧身问一旁的李常洛,“我着你让人带给赵阿婆他们的礼物送到了吗?”
“估摸着行程应当送到了,娘娘不放心,可等上一日,待送礼的宫人回来你亲自问上一问。”
“嗯。”南烟点点头,又感叹道:“今日第一次见着小世子,倒是让我想起了狗蛋,他比小世子还调皮些,今年下半年已到了读书启蒙的年纪,不知李晃同赵阿婆管不管的住他。”
狗蛋——名聚长如,取长长久久、吉祥如意之意。
南烟是真的很喜欢狗蛋,喜欢他那种不知忧愁、单纯活泼的性子。
墨玉见南烟神色忧思,问道:“娘娘既是想家人了,为何不将他们接到长安城。届时照顾他们也方便些,加之长安城学识丰富的老师很多,若…狗…狗蛋来了,也有利于他习书,没准过个十几年,他考上科举。届时娘娘家人入朝为官,也能让朝堂及民间的闲言碎语少些。”
南烟如今明面上的身份是一家世清贫的良家女,父母早亡,唯二的家人是南方小镇的赵阿婆同狗蛋。
她如今虽是俞相义女,但到底不比亲生。加之前阵子周时生拒了的那几名女子中有人父亲是长安城大儒,母亲亦多有善名,家世源远流长。有人因此不满南烟,以她出生未由明里暗里贬斥,加之天子同太后的种种明示、暗示,有人会意借势嘴碎责骂南烟乃一心胸狭窄、善妒的妇人。
凡此种种,南烟都知道,却也不甚在意。
此时听得墨玉好心劝解,她摇摇头,道:“他们在乡下待惯了,来这一时也不习惯,现在让他们来长安城还太早了。”
南烟如今被天下舆论包围,天子不喜,行事拘束怎可让赵阿婆他们来呢?
前些日,周时生也不是没提过把他们接来,被南烟断然拒绝,他也未在就此多说什么,只南烟知道她心中如何想的周时生是了解的。
南烟缓缓走着,在一处走廊停下,仰头望着绯红色的宫灯。
皇宫太大了,夜里显得极为空落,南烟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问道:“宫宴何时方歇,殿下何时回?”
“往年宫宴至戌时一刻便歇了,若是皇上早退,殿下亦可早些回来。”
南烟笑了笑,道:“那这时辰还早,回去令人将小米粥热一热,他回来正好可以吃点。”
不然一肚子酒水,待夜深,肚子该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