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不想连累俞宗衍,因此嘱咐他忘记今日之事,俞宗衍问南烟想如何安置南安,南烟未有回应,只道:“总有地方去的,只是她不能待在相府。”
俞宗衍定定的看着南烟,突然叹了口气,应道:“南烟,你与南安之间的事我并不完全知晓。只五年前,南安还是小姑娘时,常常来寻我追问你的消息,那时她哭的不行,我便想着她待你有情,今日在街上遇见她,方才毫不犹豫的将她带了回来。”
南安…哭?
南烟恍然,随即她想到南安向来机灵,心下不甚波动。
南安找刘伯追问南烟消息时,她为主,刘伯为仆,自然是蛮横且不讲理的。而面对年长的俞宗衍时,俞宗衍性情温和,是暖心大哥哥,她自然是换了一种策略追问南烟的消息。
那时南安的哭,是有准备的,带着强烈的目的。
在南烟恍神的片刻,俞宗衍依旧在低声说话,“我不知此事是否正确,但于你而言,大抵是不会错。只此事终究是我自作主张,若有我能帮你之处,还望你开口,莫要避我。”
俞宗衍身为刑部侍郎,遵循依法行事。南安被周承毅全城通缉,必定是犯了事,他却在遇见南安后毫不犹豫的将南安带入家中藏好。
这一切都是为了南烟。
席秀躲在屏风后看着,见俞宗衍说完这话后,南烟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南安出其不意又毫不留情的以手作刃劈在南安后颈处。
席秀是个练家子,一眼便看出南烟此次的力道用的多了些,南安清醒后后颈必定肿痛。
她这是…在报私仇,还是在出气?
南烟带着昏死过去的南安走出房门后,李常洛正等候在屋外。她朝李常洛点点头,随即将怀中的南安交给他。
南安不在,席秀便从屏风后出了来,她朝俞宗衍笑了笑,坐在他对面。
席秀的妆容…实在是吓人,俞宗衍微微一愣,面上却已恢复平日的温和。
他道:“南烟方才所言你应也听见,她怀疑我院中下人或有异心,因此趁夜色昏暗,带着换上你衣服的南安离去。你…此时或无法离开,要稍候片刻,待南烟将南安安置好,再无异样,你方能离去。”
俞宗衍的声音很温和,似山间的流水,舒朗动听。
席秀笑着点头,模样有些傻。
俞宗衍微怔,眼睑微微垂下,避开席秀灼热的过分的视线。
……
南安醒来时,她未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而是躺在冰凉泛着湿意的青石地板上。
她呆愣的撑地而起,察觉一手濡湿,摊开来看,只觉掌心黑乎乎一片,滑腻又恶心。她吓的啊一声叫了出来,将手举高,借着月色看清掌心黏着的是湿漉漉的青苔。
她呆呆的将手放下,失魂落魄的朝四周看去,只觉月色下,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是南府,她的家。
南烟将她带回了家。
南安呆呆的看着落败的南府,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黑乎乎的。
过往的南府至夜间仍不熄走廊屋檐下的烛火,四周尽是亮堂堂一片不若如今。一时,她似丢了魂的傀儡,徒劳的走了几步,脚下一个趔趄,她差点摔入身旁静谧的可怕的湖泊中。
南烟不仅将她带回了南府,还将她丢在了五年前南烟落水的湖旁。
南安似乎很怕水,她再次叫了起来,缩在地上,四肢着地像只壁虎似的一点一点挪动着,慢慢远离湖岸。
过往骄纵蛮横的南安如今成了这个模样,南烟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躲在高大的花树阴影下,侧身朝李常洛看去,低声问道:“你看她这模样是假装的吗?”
经过多日的相处,南烟发觉李常洛这人很轴,也很干净。对于南安,南烟的心态太过复杂,因此这时她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只得求助李常洛。
李常洛摇头,“属下不知道。”
不知道啊,真是诚实的答案。
南烟叹了口气,从暗处走出,蹲在南安身前,轻声唤她,“南安,地上脏,站起来罢。”
南安仰头呆呆的看着南烟,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伸手紧紧捏着南烟的裙摆,哭的撕心裂肺。
南烟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南安似有不适,不安的转动着身子。
“怎么了?”
南烟问道。
“脖子,脖子疼。”
南安抽抽搭搭的回应着,模样看着委屈极了。
能不疼吗?南烟方才那下可是下了死手。
南烟心虚的撇开眼去,这时李常洛亦从暗处走出。南安瞧见陌生人,偏巧李常洛长的又黑又大只,面瘫脸,死鱼眼,不似俞宗衍那般温和可亲,南安嘴一撇,看着又要哭出来的模样。
南烟忙训斥道:“不准哭。”
南安心一抽,将即将溢出口的哭声止住,缩在南烟身后,双手捏着她的裙带,透过南烟的胳肢窝看着黑煤炭李常洛。
南烟见此便不在理会她,看向李常洛问道:“你可会水?”
“会水。”
“这湖下有暗道连通城外你应当知晓,你此时便带她离去,寻一户农家安置好她。”
李常洛摇头拒绝,“殿下命我候在南烟姑娘身侧。”
他要时刻守护南烟的安危,自是不肯带南安离去。
南烟也未为难他,便道:“那便让其它人来办这事。”
李常洛又道:“南安姑娘出现的蹊跷,暗道连通城外,若城外的出口有人守着,届时便麻烦了。”
的确,南安出现的太过蹊跷,她为何而疯?在此之前,她又躲在何处和谁在一起?
若是贸然令人带南安从暗道离去,那么届时南安连同带她离去的人一道被抓获,这般那是如何也洗不清了。
麻烦,真的是麻烦!南安就是个祸害!
此时,这个祸害如同三岁小孩般黏着南烟,眼睛湿漉漉的,又圆又亮。
南烟一动,她哼唧哼唧的也跟着动,南烟停下,她又哼唧哼唧的停下,嘴巴瘪着,眼泪花包在眼眶中,看着可怜极了。
见此,南烟阴阴冷笑了一下,拖着南安如同拖米袋似的将她拖入了暗处。
李常洛自是要跟去,被南烟伸手阻止,只得立在远处听着暗处南烟痛揍南安弄出的声响。
南安如今就是个小孩子,被南烟一顿乱揍,委屈的不行,哭的可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呼痛。
呜呜呜…好痛、好痛、呜呜呜……
到最后,也不知南安是被打晕还是哭累了睡了过去,反正待南烟拖着南安再次出现在李常洛身前时,南安的脸有些肿。她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一条细线一样陷入肿胀的脸颊里。
李常洛仍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见南安一动不动,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没死。”
南烟掸了掸手,解释道:“打晕了,这样她才乖一些。”
李常洛颔首,表示赞同南烟的举动。
“我暂时仍是想将她送离长安城,明日你让人出城候在暗道出口,排查可有异样,若无事那尽快送她离开。”
李常洛颔首,却是道:“此事我需先告知殿下。”
“自是如此。”
话落,两人便又将目光落在昏死过去的南安身上。看这模样,南安今夜是无法离开长安城,可南烟打死也不会带这个祸害回相府。
“就把她丢在这罢。”
南烟冷血的提议,“将她的嘴堵上,手脚捆住,扔在她往日的房间。派两人看守,一明一暗,既护着她,也可看看暗中可有人寻着踪迹找来。”
“若无人相护,她定是无法安稳躲在长安城如此之久?可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疯。”
李常洛颔首,伸手一招,立即有三人至暗中走出,两人留在南府照看南安,一人回宫报信。
回到相府候了片刻,南烟见无甚异样,便让李常洛带席秀回来。
席秀的模样将李常洛吓了一跳,只李常洛这人的反应也只是多看了她两眼。
也不知在南烟离去的这两个时辰,席秀同俞宗衍发生了什么,她回来后未回房间睡觉,反是来找南烟。
烛火下
两人坐在圆桌对面,席秀托腮一脸痴迷的看着南烟,南烟被她看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南烟等着看席秀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可是席秀只一味的看着她笑却不说话,南烟熬不住了,她困的不行,忐忑的问道:“席秀,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我在看你啊。”
席秀答的理所当然。
“看我做什么?”
席秀答非所问,“南烟,俞公子喜欢你。”
这事南烟知道,不用席秀强调,她勉强撑着困顿不已的双眼,道:“他对我有好感和你看我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他啊!”
南烟一惊,再无睡意。
“南烟,我喜欢俞公子,他喜欢你,所以我就想多看看你,学学你的样子,这样没准他就会喜欢我了。”
席秀这人……单纯又可爱,人也实诚。
若将她换成南安或俞宛清,所爱之人心系她人,保管会闹出不少幺蛾子,估计会想法扒掉南烟一层皮。可席秀却只是想多看看南烟,学学南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