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假作肚痛暂离之事周时生知晓, 因此并未避忌,反是着人准备了凉饮冻果给南烟解馋。
因周时生事忙, 南烟在那名丫鬟的陪同下在乾西五所闲逛, 因今日遇见周承毅母妃, 南烟思及似乎从未听周时生提及他的母亲, 心下不免好奇,便多问了几句。
从那名丫鬟的口中,南烟得知周时生的母妃为前朝刑部尚书之女,家中有两位兄长。后在前朝夺嫡之争中, 武王失败被贬至苦寒之地北昌,而周时生母妃娘家因此遭受牵连, 逐渐没落。
周时生母妃因此心中哀痛, 身体逐渐衰弱,后在诞下皇女之时撒手人寰。
诞下皇女之时?
南烟心中微惊, 问道:“她是在生产之时离世的吗?”
丫鬟颔首称是。
“那…她的女儿呢?”
“生下来体弱, 未多时便离开人世。”
原是这般, 难怪周时生一直不曾提及这事,“那时候,殿下多大了?”
丫鬟想了下, 道:“未满九岁。”
南烟心中叹气,想到初遇时十岁的周时生,不免有些心疼。
既是来了乾西五所,虽周时生事忙,南烟还是主动去寻他相见片刻。可到了书房,才发现这人似并未有他所说那般忙碌。此时,只闲散的立于书桌前,正执笔画画。
南烟上前细看,发现他笔下之人正是自己,不由得笑了一下,可之后回过味来心中却又有些不自在。
她人在乾西五所,周时生却在书房独自画她的肖像?虽是如此,可无人至,他亦能令笔下之人栩栩如生。
南烟安静的看着,周时生亦未发话,至最后一笔落下,周时生侧身看着南烟,问道:“你看这画像可像你?”
南烟自是点头,周时生却摇头道:“错了,这画像与你一点都不像。”
“我有眼睛,自是会看,这画像与我一模一样,怎的不像?”
周时生只摇摇头,随意将画像一卷置于一旁。
他这般,南烟不免问道:“你既说这画像不像我,那你为何还画?我人在你这,你躲着不见我却在画画?”
问完,周时生一时没有回话,南烟见此,伸手取过画像,蛮横道:“这画我很喜欢,是我的了。”
“你不问就取?”
周时生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南烟此举颇为诧异。
“有意见?”
南烟瞪他一眼,他若敢有意见,南烟就敢冲他发火。
这时,周时生却也乖顺,点点头,道:“没有。”
末了,又补充道:“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不要的我也要塞给你。
南烟耳朵有些烧,见周时生深情的看向自己,有些不安,还有些不满!
她方才本是刻意为之,心里大抵还是对即将嫁给他一事存了怨念,于是总想找机会怼他,想朝他发脾气,想使一使小性子!
哪知出师未捷,竟是被这人一句话给弄的心神不安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南烟想了想,伸手将那画像遮在自己身前,挡住周时生炙热的视线,道:“这画像我又不喜欢了,还你。”
周时生接过,置于一旁,道:“待我新画一幅再送给你。”
“我不要。”
南烟伸手一指侧面雪白的墙壁,道:“你待会让人将这画像挂在这。”
这是周时生的书房,平日里他亦时常与身边人在此议事,在此挂一幅女子画像,实在有违周时生平日严肃沉闷的形象。
哪知周时生闻言,却是颔首应下,道了一声,“好。”
他满含笑意的看着南烟,目光如星光璀璨,南烟此时,无论如何都是发不出脾气来了。
她随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不在就画像之事打闹,反是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在慈宁宫看见王钰秀了。”
“嗯?”
南烟见周时生不解,主动解释道:“她是我往日好友,今日我与她虽未曾交谈,但我看她的眼神应是在怀疑我的身份。”
周时生这时却是看着南烟冷冷清清的笑了一下,笃定道:“你与她关系应当一般罢。”
若真是关系好,值得信任之人,南烟怎会主动告之他此事?
南烟嘴角一抽,故意冷哼了一声,道:“就你聪明,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
周时生被南烟冷斥,心情却不错,他直白道:“你若不说,我倒不曾注意这人。”
南烟叹了口气,垂下眼睑道:“她是我旧友,但我有些看不懂她,当年孟养离世,她偏袒冯希臣亦令我心凉。”
偏袒冯希臣?
周时生看了眼南烟,问道:“她喜欢冯希臣?”
若非是心喜之人,怎会冷落好友而近他人?
王钰秀如今是贵妃,这事亦是旧事,南烟未承认,亦未否定,只是让周时生设法莫要让太后来烦她了。
陪着这么一位倔强专横又寂寞的老太太,真的是在遭罪,听说王钰秀这几年甚得太后欢心,也亏得她有本事。
周时生颔首应下,见南烟要离去,便起身相送。只是送人,可他偏生还去换了一身常服,明摆着是准备送出宫再在宫外相处。
南烟等着他换衣服,只觉得这人在此事上实在磨蹭的不行,只是腰带的纹路色泽便挑了许久。
南烟等的无聊了,上前替他做主,选了一青色带云纹的锦缎制成的腰带。
小宦官将腰带取来,顺势递到南烟手上。南烟一愣,见周时生微微张开双臂,神态自然,正专注的看着她,只得默不作声的上前替他将腰带系好。
你看,有的人就是有这般本事,即便不说话,也能让她人知晓他的意思。这般想着,南烟耳朵不免又有些烧了。
周时生垂眸看着,好奇的伸手捏了下南烟绯红的耳朵尖,一本正经道:“南烟,你耳朵红了?”
你不说话会死吗?
南烟心中一口气上不来,不给他系腰带了,怒道:“不系了,你自己弄。”
一旁的小宦官见此,正屁颠屁颠的准备上前接过垂挂在周时生腰间的腰带替他系好,却见往日面色沉闷的殿下颔首道:“好。”
然后,便果真如南烟所言,自己动起手来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出门时,南烟没话找话,威胁道:“日后出门再这般慢,我便不等你了。只是换一件常服,何须费这般多时间。”
“不可。”
对此,周时生眉头一皱,持否定态度。
这下,南烟的婚前焦虑终是找到了出气点,她道:“你行事可否顾忌她人,没见着我等你等的不耐烦吗?”
周时生看她一眼,反驳道:“你没有不耐烦。”
“我在生气呢!”
南烟认真道,她真的是在生气呢。
“没有。”周时生想同南烟挨的近些,伸手去捏她耳朵尖,“你也没有生气。”
南烟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就从未遇见过说一句话被人否定一句的时候,能不能顺着她些,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南烟,难道我这身衣服不好看吗?”
周时生笑了笑,宽大的袖口伸了过来,握住了南烟的手,他垂眸看着南烟,柔声问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啊!
青年面目如玉,风华正茂,笑意出于真心,怎会不好看?
南烟一直知道他是好看的,但过往不曾就他的样貌太过关注,如今这人却这般问她,真是肤浅的男人!
南烟哼了一声,不回话了,却任由周时生拉着她的手。
两人缓缓朝外走去,其间,周时生提及南烟正在看的那些话本,言语间,让南烟少看为好。
南烟与席秀将混迹在那堆话本中的艳/情话本筛选出来,竟是不下于十本,且一本比一本劲爆。
席秀将这些话本丢给南烟处理,南烟爱惜……,未立即焚毁,而是私藏。
一时,南烟整张脸烧了起来,甩脱周时生的手,质问道:“你怎知这些事?”
周时生理所当然道:“李常洛告知我的。”
这时,南烟想到席秀往日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李常洛这个死太监!’
“我没怎么看,只是见图文精致细腻,不舍得粗暴焚毁。”
南烟这话非假,她还来不及看呢。
周时生点点头,道:“不用烧,待你嫁入乾西五所,将那些话本带入宫中便是。”
他说的一本正经,南烟却一点也不想同他谈这些了。
带入乾西五所作甚?当传家宝吗?
这般,两人在离开乾西五所朝宫门走去时,却是正好撞见了提前从乾东五所离去的王钰秀。
太后一行人探望誉哥儿,见他只是精神不振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一行人在乾东五所围着他有说有笑。
王钰秀因身体不适,提前离去。
南烟见此,朝王钰秀行礼。
王钰秀停下脚步,愣怔的看着南烟,意有所指的唤道:“南烟姑娘?”
南烟莞尔一笑。
两人对视片刻,王钰秀率先移开目光,她与周时生以家礼互见后,便避嫌离去。
南烟看着王钰秀离去的背影出神,周时生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南烟耳垂,垂眸看着南烟道:“可是察觉人情淡薄?”